第9章 橋底算命
待到從廣善師兄的房間內出來的第二日,一大早兒我還在被窩兒裡補覺時就被廣善師兄從床榻上一把拉了起來,說是他琢磨了好幾天,終於找到了一個最容易化到銀錢的法子,今日就要帶我去試驗一下效果如何。
雖然昨天在廣善師兄的房裡是因為我的疏忽被他狠狠的瞪了兩個白眼兒,但出於我確實有兩天的時間沒能安穩的睡個舒坦覺了,對於廣善師兄這一大早兒就把我叫醒的行為,我只能默默地在心底問候他的祖宗十八代,卻也不敢將一個字說出口。
不為別的,只是因為廣善師兄的那雙佈滿了紅血絲兒的眼睛,從我這個角度看過去,著實有些嚇人。
今天的這個化緣的法子最好是有用!!!不然……不然我覺得我真的會發飆!!!
雖說我極不信任的跟著廣善師兄出了普通師叔的家門,但是也深覺得跟著廣善師兄確實比自己漫無目的的在街上胡亂溜達要強的多。
直到我跟著廣善師兄到了上次我們待了一整晚的那座天橋的橋底時才發現,唔……似乎也並沒有比在街上胡亂的溜達要強到哪裡去……
我看著廣善師兄極為神秘的將他昨天還在捯飭的滿屋子的“破爛”擺出來時,當真是有一種快點兒離開,大家都不要認識我的衝動。
廣善師兄將手中的這一副桌椅板凳擺放好,才更加小心的從自己的包袱之中取出了昨天準備好的一整條橫幅,掛在橋上,那布料用的是城中最大的布坊裡所產出的血紅天蠶絲,在日光的映照之下,還會反射出極其耀眼的光亮,在我的角度看去,騷紅騷紅的,想要讓人看不見都難。
條幅之上也不知道廣善師兄是用什麼印上去的幾個燙金的大字:“神機妙算,未卜先知。”印在這方血紅天蠶絲上,真的是亮瞎了我的雙眼。
依廣善師兄所言,這種在天橋下襬攤化緣的法子乃是《化緣手冊》中所記載的,曾經一度被十幾座寺廟的眾位和尚認可,蟬聯了十幾年,被認為是最容易化緣的法子。
對於《化緣手冊》,我是一竅不通,既然廣善師兄這麼說起了,我也只能暫時聽信他的。
我和廣善師兄坐在他趕了一整晚才趕製好的長椅上,等了一上午,一個前來算命的都沒看到,倒是我的褲子被廣善師兄打磨的長椅喇了一個好大口子,只能將身上的僧袍斜披下來,裹在屁股的後面,以挽回我還僅剩的一絲絲的尊嚴。
廣善師兄覺得這估摸著是我們倆的營銷策略不對,不足以有強大的爆點吸引眼球,非要讓我扮作一個瞎子替別人算命才行,這樣才能有爆點有噱頭,還能勾起來人的一點兒同情心。
我本是不信的,但我順著廣善師兄指給我的方向看去,就在離我們攤位不遠處的天橋的另一個橋洞底下,另一個瞎子算命的招牌打在那兒,來來往往,絡繹不絕的客人走過,也不乏幾個甘願守在旁邊苦等也不願意到我們這個攤位上來的行人。
沒辦法,人生在世,總是需要為餬口的做些犧牲的,可為什麼這個犧牲的人要是我啊?
雖然這個問題讓我非常的不解,但也沒有辦法,誰讓廣善師兄是玄門寺中的一介武僧呢?打又打不過,我也只能老老實實的認慫。
在廣善師兄強烈的要求下,終於是讓我本著自願的原則強制性的裝作了一個瞎子,雖說這時候在我的身邊沒有個能夠映照我現在模樣的鏡子,但我相信,即便是個瞎子,我也定然是個頗有些清秀的瞎子,與隔壁橋底下的那位瞎子伯伯不大一樣。
還別說,廣善師兄所想出來的這種行銷的策略效果真的不錯,就在夕陽都要落山時,我看到打橋的南邊兒走過來了一個體態有些臃腫的婦人,一搖三晃的那種,慢悠悠的挪到我們的攤位旁邊,看著我擠眉弄眼的,還將自己的胳膊搭在我的手臂上,惹得我心頭一緊,唯恐被她看出來我這個瞎子是裝的。
“大師,您來幫我看看,我這最近的時日啊,總是覺得茶不思飯不想的,也不知道是怎麼了,老覺得身子裡冒虛汗,整個後背都冰涼。”這個婦人說完,還不斷的向著我的這個方向靠過來。
我目測過去,這婦人應該有一百四五十斤左右,如果直接從她的位置上撲過來,恐怕是能把我活活壓死。
為了防止這種事情發生,我嚇得趕緊向著條凳的後面挪了挪。
誰知道廣善師兄做得這個條凳真的是太不靠譜了,“砰”的一下就讓我摔了個四腳朝天,鑽到了桌子底下。
這個婦人看到我的這幅樣子,趕忙的走上前來拉我,把自己的手遞給我,想要將我從這張桌子底下拉起來,卻又一個沒注意,直接撲倒在了我身上。
終於……我剛才才期盼著不要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事實證明,這個婦人真的很重,以至於我費了九牛之力都沒能把她托起來,萬般無奈之下,我只能求助坐在一旁的廣善師兄,畢竟這也算是他的一個失誤才導致了現在這種局面。
誰知道,看向廣善師兄時,他也正在看我,只不過神色頗有些怪異,瞳孔都有些幽深,一時間,與我這種姿勢四目相對,尷尬得無以復加。
愣了幾秒,我就看見廣善師兄冷冷的將那婦人一把拉起來,甩出去老遠。
雖說我們是小和尚,不宜親近女色,但我看到那個婦人被甩出去時,還是不忍心的多看了兩眼,惹得廣善師兄的神色更加冰冷了起來。
估摸著就連廣善師兄也不知道他心中的那股子無名火是怎麼生起來的,看著我看向那個婦人的模樣,他心頭的無名火竟會越竄越高,看向我的神色中都透露著冰冷。
我都不知道是在哪裡招惹到他了,只是覺得他此時看著我的神色令我瘮得慌,頭皮都直發毛。
可明明裝作瞎子算命的主意是他出的,這個不靠譜的條椅也是他連夜趕製出來的,令我招呼前來算命的行人也是他的主意,卻是在好不容易有樁生意的時候,非要把那個婦人連人都扔了出去,之後便一句話不說的開始收拾東西,走……走了???
我有些呆愣的還站在原地,看著這空曠的橋底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可是……廣善師兄似乎將事情給忘記了……我也是頭回來到這個地方,對於如何安全的走回到普通師叔的家裡……我不認識路啊。
我的心裡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卻也不知道要找誰才能問到回去的路,看著這天色愈發的陰沉了下來,頭頂之上也是烏雲籠罩,怕是要下雨了吧。
我的心隨著天氣的變化也漸漸的冰冷,直至涼到腳跟。
慢慢的,天色終於完全黯淡下來了,我躲在橋底,靜靜的環著自己本就穿的薄衣的身體,耳邊,陣陣的雷聲傳來,不絕於耳,行人都早已躲回到自己家裡去了吧,四下裡除了我再無一人了。
“黃鶴師弟。”
我的腦海中昏昏沉沉的,彷彿是聽到一陣幽遠的呼喚聲從遠處傳來,但我感覺自己的身子似乎再也撐不住了,終於在那人從我的身後來到時抓住了他的雙手,重重的倒了下去。
我感覺到似乎有人在朦朧之中急速的將身上的袍子脫下來披在了我的身上,而後又緩緩的低下頭看著我此時有些蒼白的面色,但我並沒有看清楚來人的模樣,也沒有看到來人的身上再沒有了離開時候的戾氣,亦沒有看到他那熾熱的眼神底下看向我的目光中認真的溫柔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