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撫卹金
次日清晨，天剛矇矇亮，南京皇城的輪廓在晨曦中漸漸清晰，而武英殿內已是燈火通明，檀香清冽。
卞玉京一邊幫著朱慈炫整理常服的領口，一邊柔聲叮囑：“陛下，議事雖要緊，也莫要太過勞神。
臣妾吩咐御膳房備了參茶和幾樣清淡點心，已讓人送到前殿候著了。”
朱慈炫打了個哈欠，無精打采的說道：“知道了。
這天還沒亮，就得應付那些老頭子們，比打仗還累。”
話音未落，外面便傳來了來喜的聲音：“皇爺，諸位大臣都到齊了，章尚書派人來請您過去。”
“好，朕現在就去。”
出了殿門，看著來喜一瘸一拐的模樣，朱慈炫不禁冷哼一聲道：“看你下次長不長記性？你是朕身邊親近之人，怎麼能這般沒有骨氣？
這次先打你十板子長長教訓，若是再有下次，那就休怪朕不念舊情了。”
“奴婢知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行了，跟上來。”
“諾，皇爺。”來喜忍著臀腿上的疼痛，努力讓自己的步伐看起來正常些，一瘸一拐卻又竭力迅速地跟上朱慈炫的背影。
前殿之中，以首輔高弘圖、掌印太監韓贊周為首的眾臣早已肅立等候，他們見到朱慈炫進來，紛紛躬身行禮。
朱慈炫走到御案後坐下，沒有多餘的寒暄，直接開口道：“都坐吧。
來喜，讓御膳房提前準備好膳食，今日這個會議，時間會很長。”
“奴婢遵旨。”
朱慈炫的目光緩緩掃過在座的眾人，六部堂官、內閣閣臣、以及尚書檯、司禮監的人，盡數在場，他端起手邊溫熱的參茶，呷了一口，方才緩緩開口道：“清軍雖退，但我大明也損失不小，此戰，不過是暫得喘息之機，若以為自此便可高枕無憂，那便是自取滅亡。
章曠，你先簡單彙報一下此戰的戰況吧，也讓大家心裡都有個數。”
章曠立即起身，手持笏板，朗聲回道：“臣遵旨。
此次清軍三路來犯，其主力東路豪格部約五萬人，圍攻徐州不下，傷亡逾千最終因糧草不繼及我軍堅守而退。
中路多鐸部約五萬人，在蕪湖一帶與陛下激戰月餘，雙方傷亡相當，但清軍攻破了壽州城；西路阿濟格部約三萬人，在荊襄與我軍周旋，但進展有限。”
他頓了頓，繼續道：“我軍方面，徐州守軍傷亡約三千，襄陽方面傷亡約五千，最令人痛心的是壽州守軍一萬將士全軍殉國，無一生還；漢中戰事膠著，我軍亦折損三千餘。
統算下來，此戰我軍損兵超過兩萬。
然，我軍將士用命，亦予敵重創，此戰共計殲敵四萬有餘。
其中偽漢軍旗一萬五千，大順降卒約一萬七千，蒙八旗三千餘。而真正的滿八旗精銳約五千人。”
眾臣聽到這個詳細的資料，不禁有些心灰意冷，打了半天，真正的滿八旗主力卻只損失了五千人，而大明卻付出了兩萬精銳和一座重鎮的代價。
殿內一時沉寂，不少人臉上都露出了憂慮的神色。
朱慈炫將眾人的反應盡收眼底，緩緩說道：“這就灰心了？大家莫要忘了，滿八旗總共也就七萬餘人，此戰折損五千，便是去了接近十分之一。
而我大明呢？兩江、湖廣、閩浙，千萬子民皆是兵源，而且我大明剛剛丟了半壁江山，能打出這個戰績來，已經算是不錯了。”
“陛下聖明。
清廷驅使漢軍旗、降卒前來送死，恰恰暴露了其根本的虛弱，真正的女真精兵死一個便少一個，而我們可以源源不斷地徵召忠勇之士，此消彼長之下，勝負之勢必將逆轉！”內閣首輔高弘圖拱手回道。
“高閣老所言，正是朕意，然欲使將士用命，必先撫其傷痛，彰其功績。
這撫卹一事便由戶部和兵部負責吧。”朱慈炫吩咐道。
兵部尚書黃道周連忙出列道：“回稟陛下，臣與戶部尚書徐部堂已初步議定撫卹章程，陣亡將士按品級發放撫卹銀，士卒每人三十兩，軍官依次遞增，其家眷免賦役五年，傷殘者由官府統一診治，視傷殘程度按月發放錢米。”
朱慈炫點了點頭道：“還算合理，戶部這邊有什麼問題麼？”
戶部尚書徐石麒面露難色道：“陛下，戶部如今所存錢糧，又要練兵，還要恢復各地生產，一下子再拿出近百萬兩銀子著實困難。
不如等到秋稅入庫後再進行發放。”
聽了這番話，朱慈炫毫不客氣的反對道：“不行，這是朕答應將士們的，豈可食言？
朕可以很明確告訴諸卿，在如今這個亂世中，什麼錢都可以省，唯一不能省的便是軍餉和撫卹金。”
朱慈炫聲音在殿內迴盪，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眾臣一時噤聲，無人敢回話。
過了良久，只見戶部尚書徐石麒抬起頭來，咬著牙回道：“陛下英明，臣建議暫發各級官員的俸祿，可補此缺口。”
此話一出，可是得罪了在座的所有人，吏部尚書張慎言當即面色一沉，出列反駁道：“徐部堂此言差矣，官員俸祿本已微薄，若再停發，讓滿朝文武如何養家餬口？如此做豈不是寒了士林之心？”
禮部尚書錢謙益也慢悠悠地開口道：“張尚書所言極是，況且，按制官員俸祿應優先發放，此乃太祖定下的規矩。”
身為天官的張慎言出列反對此事，那是情理之中，若他此時不盡力爭取，那他這個天官也就當不長了。
但錢謙益此時出面，純屬就是為了不得罪士林，收買人心了。
“哼，錢部堂的一副畫作便值千金，還缺這點俸祿不成？”徐石麒冷哼一聲道。
“你莫要血口噴人…”錢謙益大怒道。
眼見徐石麒與錢謙益就要當廷爭執起來，朱慈炫眉頭一皺，抬手製止了二人。
“夠了，賣畫總比貪汙受賄要強，但爭利卻不如謀國要緊。”
這句話擲地有聲，讓徐石麒和錢謙益同時臉色一白，慌忙躬身請罪。
朱慈炫沒有再看他們，轉而環視眾臣，沉聲道：“撫卹銀一事，朕已有決斷。
陣亡將士的撫卹，一分都不能少，一日都不能拖！
既然國庫現銀不足，朕決定以三種方式並行解決，其一，朕從內帑撥銀三十萬兩，充作首批撫卹。
其二，朕準備開五百萬兩的北伐國債，為期三年，以充作戶部之資。
其三，也是最要緊的，便是以田代餉，江北、兩廣經此戰亂，荒地無數。
朕意將無主荒地分授陣亡將士家屬，分得田畝者，免賦三年，如此既可撫卹忠烈，又能恢復生產。”
眾臣聞之眼睛一亮，立即贊同道：“陛下聖明。”
“不過，若有貪官汙膽敢在分田過程中上下其手，侵吞將士用性命換來的田產，朕必誅他三族。”朱慈炫惡狠狠的說道。
這話讓在場所有官員都不禁打了個寒顫。
“此事就由王閣老總攬，戶部、兵部協辦，一個月內，朕要看到陣亡將士家屬都拿到撫卹。”
“臣遵旨！”隨朱慈炫一起回京的王鐸立刻出列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