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士別三日
自從收到朱慈炫的密信後，豪格便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自那以後，這位肅親王也是一反常態，既沒有下令攻城，也不提撤軍事宜，只是每日在蕪湖城外按兵不動，任由戰機流逝。
直到荊襄大捷的訊息傳來，緊接著又收到多鐸放棄徐州、退守洛陽的軍報，豪格也終於坐不住了。
“鰲拜，果不其然啊，這次咱們敗了。
如今這個局面已非本王一人可挽回，多鐸已退守洛陽，荊襄之圍已解，我軍孤懸在外，若再遲疑，恐被明軍合圍。
本王準備撤兵，你意下如何？”豪格輕嘆一聲道。
鰲拜猛地抬頭，向前踏出一步道：“王爺，要不咱們再試一次吧？”
“怎麼試？”
“王爺，我軍多日未戰，明軍此時必然鬆懈，末將願親率本部兵馬，今夜突襲蕪湖，只要能捉到南明皇帝，我軍便可反敗為勝。”鰲拜拱手回道。
“哼，笑話，即使贏了又如何？”
話音未落，外面突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王爺此言差矣。”
帳簾掀動，風塵僕僕的洪承疇走了進來，他先向豪格行了禮，又不慌不忙地對鰲拜點了點頭。
“洪承疇，你怎麼來了？”豪格大吃一驚道。
“回稟王爺，末將是奉皇上之命，來此督師的。”洪承疇拱手回道。
“準塔，你是幹什麼吃的？怎麼允許一個外人隨便進入我軍中，拉下去打二十軍棍，以正軍法。”
準塔剛想解釋，人家洪承疇身上有聖旨，但見到鰲拜使勁給他使眼色，話到嘴邊便又咽了下去。
“王爺，下官這裡帶來了陛下的旨意，陛下命您即刻出兵，捉拿偽帝，若此戰功成，陛下許諾讓王爺世鎮江南…”
還不待洪承疇說完，豪格便打斷了他的話，冷笑一聲道：“這是陛下的旨意，還是多爾袞的意思？恐怕先生比本王更清楚吧。
再說本王乃是太宗皇帝長子，一個小小的江南就想把本王打發掉，你們未必也太小看本王了吧？”
豪格此言一出，大帳內的氣氛驟然凝固，洪承疇臉上的笑容僵住了，鰲拜更是屏住了呼吸，不敢發出絲毫聲響。
洪承疇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王爺何出此言？陛下金口玉言，豈能有假？
難不成王爺還敢抗旨不成？”
豪格站起身來，一臉不屑的回道：“洪承疇，你以為本王不知道麼？多爾袞早就視本王為眼中釘、肉中刺，此次派本王來江南，不就是想借明軍之手除掉本王嗎？
如今多鐸已退，荊襄已失，我軍孤懸江南，若是遵旨強攻蕪湖，無論勝敗，回京之後等待本王的都是死路一條。”
“王爺若能抓住偽帝，豈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迎刃而解了。”洪承疇繼續勸道。
豪格擺了擺手道：“你真當本王沒讀過你們漢人的書啊，你們漢人不是有一句話叫“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麼？
若本王殺了朱慈炫，多爾袞沒有了外敵，他會放過本王麼？
再退一步，哪怕本王真的打贏了，他多爾袞也說話算數，與本王一笑泯恩仇。
但等本王和多爾袞死了呢，福林還能容得下本王的子孫麼？”
豪格這番誅心之論，讓洪承疇是啞口無言。
良久，洪承疇方才長嘆一聲道：“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
看來是下官小瞧王爺了？”
“本王知道先生乃天下大才，若先生能夠留在本王帳中，本王定以師禮待之，還請先生不吝賜教。”豪格突然站起來，對著洪承疇躬身一禮道。
看到眼前的這一幕，鰲拜驚訝的嘴都快閉不上了，這是怎麼了？肅親王竟然也學會禮賢下士那一套了？
洪承疇也是渾身一震，臉上的從容瞬間被驚愕取代，他侍奉過崇禎，歸順過皇太極，周旋於多爾袞，自問見過無數風浪，卻從未想過會有如此一幕。
這還是自己認識的那位肅親王麼？
洪承疇定了定神，面對豪格的禮遇，他並未立刻欣然接受。他側身避開了豪格的正面大禮，深深一揖道：“王爺厚愛，承疇感激涕零，然承疇奉皇命督師，身負朝廷重託，豈敢因私廢公？
王爺既有雄圖大略，承疇本應傾力相助，但身為臣子，首要之務乃是回京覆命，將此地軍情如實奏報陛下與攝政王，還請王爺體諒，容承疇北返洛陽。”
聽到這話，豪格臉上的熱情緩緩收斂，他重新坐下，冷冷的說道：“先生，你是個聰明人，難道還看不明白嗎？從你踏入本王大營那一刻起，你就已經回不去了。”
洪承疇心頭一凜，連忙拱手回道：“王爺何出此言？下官只是來傳旨的。”
“先生，本王敬重你的才華，方才以師禮相待，這並非虛情假意，而是本王真心欲與先生共謀大事。
你若留在本王這裡，你便是開國元勳，榮華富貴，青史留名，皆可期也，何去何從，先生難道還不明白嗎？”豪格繼續勸道。
洪承疇沉默不語。
豪格話鋒一轉道：“先生既然一時難以決斷，本王也不強求。
不過，在先生做出最終決定之前，恐怕要暫且留在軍中做客了，至於回京覆命之事，本王自會修書一封，向陛下和攝政王說明情況，就說洪先生不辭勞苦，正在為本王籌劃下一步進軍方略，暫時無法北返。”
這便等同於軟禁了，洪承疇心中一嘆，知道自己在拿出足夠的“投名狀”之前，是絕不可能恢復自由了。
“另外，本王這裡還有一件要緊事，非先生這樣能言善辯、熟知南北局勢者不能辦。
就勞煩先生，替本王去一趟蕪湖城吧。”豪格笑著說道。
“去蕪湖？”洪承疇猛地抬頭。
豪格嘴角勾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道：“不錯，去見一見那位南明皇帝朱慈炫。
先生就以南明舊臣、大清重臣，以及本王特使的三重身份，去和他談一談。”
“談什麼？”
“就告訴他本王不攻打蕪湖了，讓他送本王點軍械糧草，若是有那種沒良心炮就更好了。”
“王爺，您既不想回京，又不想留在江南，那您準備去哪裡？”洪承疇低聲問道。
豪格笑道：“這還用問，自然是回山東了。”
“可王爺莫要問了，兩藍旗的家眷還都在盛京呢？”
“哈哈，真是笑話，本王又沒有叛國，只是朝中有奸臣，本王不得已自保而已。
說白了，本王還是大清的肅親王，兩藍旗也是大清的軍隊，他多爾袞有什麼權利去動本王和將士們的家眷？”豪格大笑道。
見豪格去意已決，洪承疇也不再多言，對豪格行了一禮，便轉身出帳了。
說實話，對於那位屢屢創造奇蹟的小皇帝，洪承疇也是很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