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詐敗變成了真敗
李成棟勒馬立於九里山前，望著遠處揚起的煙塵，嘴角不禁露出一絲冷笑，身後的三千將士早已在山谷兩側埋伏妥當，只等清軍入甕。
為了把這場戲演的逼真點，他這次出征帶的全都是老兵油子，至於那些胸懷天下的愛國有志青年是一個都沒帶。
這幫傢伙別看油滑得很，但戰場上保命的本事卻是一流。
“報，副帥，伊爾登率領兩千騎兵，距此不足五里。”一名斥候飛馳而至。
“知道了，再探。”
“諾，副帥。”
待斥候離開後，李成棟開啟身上的酒葫蘆，美美的灌了一口白開水，嘴中雖說寡淡無味，但他也不敢換成酒，如今的新軍法非常嚴格，其中的一道明令便是戰時不得飲酒。
想想自己如今爵位有了，權利也有了，妻兒老小都被陛下接到了京城享福。
陛下如今還在京中開辦了一座專門招收軍中子弟的皇家書院，其配置堪比國子監，四年過後，自動獲得舉人身份，可直接參加會試。
若是想從軍，那最起碼便是千戶起步，如此大好前程，可謂是隆恩浩蕩啊。
也就是因為前程似錦，所以李成棟戒掉了自己愛喝酒的臭毛病，為了喝口酒，得罪陛下，太不值當了。
就在他胡思亂想之際，斥候又回來了。
“副帥，清軍距此不足二里了。”
李成棟點了點頭，回頭怒吼道：“都聽好了。
待會兒接戰，都給老子往死裡打，但聽我號令，說撤就撤，誰也不許貪功戀戰，哪個龜兒子要是演砸了，害了全軍弟兄，別怪老子軍法無情。”
老兵們嘻嘻哈哈地應著，眼神卻都變得銳利起來，他們各自檢查著兵甲，活動著手腳。
這些人或許油滑，或許惜命，但能在亂世中活到現在，哪個不是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真到了玩命的時候，誰也不會含糊。
大地開始微微震顫，清軍鐵騎如潮水般湧來，伊爾登一馬當先，待看清前方果然是明軍後，不禁心中大喜。
這群沒卵子的南蠻，今日總算是出來了。
李成棟深吸了一口氣，猛地舉起長刀道：“列陣，迎敵！”
明軍陣型迅速展開，盾牌手在前，長槍手次之，弓箭手和火銃手壓住陣腳，看似嚴整，但若細看，便能發現這些老兵站位極其刁鑽，彼此間留出了足夠的閃轉空間。
伊爾登見狀，更是篤定明軍怯戰，狂笑道：“兒郎們，碾碎他們！”
兩股洪流猛烈撞擊在一起。
兵刃交擊聲、吶喊聲、慘叫聲瞬間爆發，李成棟一柄長刀舞得潑水不進，接連砍落數名清騎，但他有意控制著節奏，讓明軍陣線且戰且退。
“將軍，右翼頂不住了！”一名千戶渾身是血地跑來稟報道。
李成棟大吃一驚道：“王千戶，現在還沒到時候呢？你過來的是不是有點早了？”
王千戶苦笑一聲道：“是真頂不住了。”
李成棟定眼一瞧，大驚失色，他氣得破口大罵道：“這群清狗，他們耍詐，把重騎兵也混在隊伍裡帶來了。”
“副帥，那要不咱們撤吧？”王千戶小心翼翼的說道。
“放屁，現在撤，就是全線崩潰，咱們還不知道要死多少兄弟呢？
告訴右翼的弟兄們，再堅持一會，待清軍士氣洩了，咱們再慢慢的退走。”李成棟一把揪住王千戶的衣領，怒喝一聲道。
詐敗也是講究技巧的，若是連一個回合都撐不住，那就成真敗了。
王千戶重重的點了點頭道：“副帥放心，兄弟們也不是孬種，俺們會努力爭取時間的。”
“老王，這壺酒你拿好。”李成棟隨手把戰馬肚皮上的酒葫蘆扔了過去。
“哈哈，多謝副帥。”
此時右翼的戰況已然慘烈至極，清軍的重騎兵如同鐵錘，一次次砸在明軍單薄的防線上，那些身披重甲，連馬匹都覆蓋著皮革棉甲的騎兵，對於缺乏破甲手段的明軍步兵而言，幾乎是毀滅性的存在。
長槍刺在厚重的甲冑上，往往只能留下一串火星，便被崩開，刀劍劈砍更是收效甚微，甚至連火銃都很難奏效。
“砍馬腿，都他孃的砍馬腿！”一個老兵聲嘶力竭地喊著，就地一滾，手中戰刀狠狠劈向一匹披甲戰馬的前蹄。
戰馬慘嘶著跪倒，背上的騎士滾落，瞬間被幾個明軍撲上，用短刃從盔甲縫隙中捅殺。
但這不過就是杯水車薪，更多的重騎兵踏著同伴的屍體衝來，將敢於近身的明軍撞飛、踩碎。
王千戶親自帶著親兵頂到了最前沿。
一名清軍重騎挺著長矛向他衝來，王千戶不閃不避，在長矛即將及體的瞬間猛地側身，任由矛尖擦著肋部劃過，火辣辣的疼，他卻趁機一把抓住矛杆，藉著馬力猛地一拽，將那騎兵拖下馬來，旁邊親兵一擁而上，亂刀結果。
“千戶，這樣不行啊，弟兄們都快拼光了。”
王千戶往李成棟方向看去，只見李成棟面對著清軍輕騎，竟然不退反進，開始了反攻。
王千戶頓時明瞭，李成棟這是想先把輕騎兵計程車氣打壓下去，然後藉機脫身。
王千戶喘著粗氣嘆道：“再堅持一會。”。
而這時的右翼陣型已經被壓縮得不成樣子，地上鋪滿了雙方士兵的屍體，尤其是明軍，死狀極慘。
那些老兵油子們此刻也殺紅了眼，早沒了平日的滑頭，只剩下求生的本能和骨子裡的兇悍。
他們三人一組，背靠背抵禦騎兵衝擊，用性命為同伴創造砍馬腿的機會，甚至有人抱著點燃的“萬人敵”滾入騎兵陣中，與敵同盡。
慘烈，太慘烈了，詐敗的劇本早已被血腥的現實撕得粉碎。
李成棟看向九里山深處，緩緩說道：“清軍計程車氣也消耗的差不多了，告訴兄弟們，可以撤了。”
話音未落，左翼和中軍也傳來了告急的呼喊，清軍壓上了預備軍，開始猛攻其他方向。
明軍本就在佯裝敗退，陣型鬆散，此刻在清軍全線壓迫下，終於出現了真正的鬆動。
“頂不住了！”
“快跑啊！”
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恐慌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
先是左翼那邊堅持最久計程車兵，開始向後潰逃，緊接著，中軍也受到了衝擊。
兵敗如山倒！
即便是那些身經百戰的老兵，在意識到陣線已垮，敗局已定後，求生的慾望也瞬間壓過了戰鬥意志。
他們不再結陣抵抗，而是本能地開始向九里山山谷的方向逃竄。
李成棟見狀，無奈的翻身上馬道：“咱們也跑吧。”
同時李成棟心中暗暗慶幸，多虧這次出城帶來的戰馬不少，要不然可真的算是死傷慘重了。
而不遠處的閻應元看著眼前的這一幕，不禁輕嘆一聲道：“詐敗變成了真敗，陛下所言不差，我大明的軍紀堪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