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約法三章
馬蹄聲在襄陽街頭響起，沿途的大順軍士看見郝搖旗護送著宋獻策往城外去，都投來疑惑的目光，有人隱約猜到了什麼，卻也只是默默注視著。
來到城門前，守將見是郝搖旗和宋獻策，也不敢多問，連忙下令開門。
吊橋緩緩放下，城門吱呀呀開啟，郝搖旗深吸了一口氣，對宋獻策道：“先生，過了這道門，可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宋獻策望著漸漸落下的吊橋，臉上露出一絲超脫的笑意道：“郝搖旗啊，你還在怕什麼？
若沒有闖王，我不過就是一個落魄秀才，你郝搖旗也不過就是個山野莽夫，是闖王、是這局勢給了你我這等人建功立業的機會。
可想而知，百年之後，史書上必有你我的名字。
走到這一步，我們已經賺了，剩下的就聽天由命吧。”
郝搖旗聞言，胸中豪氣頓生，大笑道：“哈哈，先生說得對，俺老郝這條命早就該丟在戰場上了，能活到今天已是賺的。
走，咱們去會會那個小皇帝。”
兩騎並轡而出，並無一個侍衛隨行…
襄陽城的異動，早有快馬飛報中軍大帳。
朱慈炫聞報，對侍立身旁的章曠、鄭鴻逵等人笑道：“單騎入營，倒是有些膽色。
金聲桓，你代替朕去迎迎，記住了，一定要拿出咱們大明的氣勢來，若是被兩個流寇比下去，那朕你也不必回來了。”
“臣遵命。”
金聲桓當即點齊一隊精銳親兵，皆著明光鎧，持金瓜斧鉞，騎馬而去。
這隊親兵是他從九江帶出來的老底子，個個都是從屍山血海裡殺出來的悍卒，雖然人數不多，但自有一股肅殺之氣。
金聲桓一馬當先，在距離營門百步處勒住戰馬，身後五十騎同時停駐，整齊得如同一人。
此時，宋獻策、郝搖旗二人也已經來到近前。
金聲桓並未下馬相迎，只是微微點頭道：“可是大順使者？”
郝搖旗催馬上前，拱手回道：“俺便是郝搖旗，特護大順開國大軍師宋獻策，前來拜會大明皇帝陛下。”
金聲桓目光如炬，朗聲一笑道：“原來是郝將軍與宋軍師當面，金某失敬，陛下已在帳中等候多時，二位請隨我來。”
說罷，他率先調轉馬頭，親自在前引路，郝搖旗與宋獻策對視一眼，立刻催馬跟上。
進了明軍大營，郝搖旗更是大為震撼，他和左良玉所部交手多次，但卻沒有一次見過如此嚴整的軍容。
營寨佈局暗合兵法，哨卡防衛森嚴，更難得的是明軍將士們眼中的那股昂揚之氣，由此可見，自己之前的手下敗將，真的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二人繼續前行，到了中軍大帳門口，只見一身紅色官服的章曠早已肅立等候。
這位新任尚書令從容的行禮道：“宋軍師，不知陛下心心念之的“天子六寶”可帶來了？”
宋獻策從懷裡取出一個紫檀木匣，雙手奉上道：“尚書令明鑑，天子六寶在此，傳國玉璽、皇帝行璽、皇帝之璽、皇帝信璽、天子之璽、天子行璽、天子信璽，皆完好無損。”
章曠小心翼翼的接了過來，然後遞給了身後的來喜，來喜快步走進大帳。
不一會，大帳內便傳來了來喜那高昂的聲音：“六寶已驗證完畢。陛下宣大順使者覲見。”
章曠側身讓開道路，緩緩說道：“二位，請隨我來。”
當二人步入大帳時，只見一身常服的朱慈炫正站在那幅巨大的荊襄地圖前，手中把玩著剛剛驗看完畢的傳國玉璽。
朱慈炫聽見腳步聲，轉身將玉璽隨意放在案上，彷彿那不過是件尋常物事。
看著這位年輕的有點過分的皇帝，二人互相對視一眼，然後立刻大禮拜道：“宋獻策、郝搖旗拜見陛下。”
朱慈炫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隨意的擺了擺手道：“二位不必多禮。”
“陛下，外臣奉永昌皇帝之命，已將天子六寶完璧歸趙。”宋獻策立刻站起來回道。
“幾塊石頭而已，不值一提。
朕真正在意的，是另一件寶貝，不知宋先生可否知道？”朱慈炫意味深長的問道。
宋獻策沉吟不語，郝搖旗已經忍不住答道：“陛下說的可是大順軍？”
“哈哈，郝將軍所言甚是。
從北京一直隨著闖王退到了襄陽，轉戰何止千里，卻始終不離不棄，在朕看來，這支所謂的“殘軍”才是無價之寶，也是朕最渴望得到的。”朱慈炫大笑道。
朱慈炫的這番話，說得郝搖旗這個粗豪漢子鼻尖都有些發酸，轉戰千里，說起來簡單，但實際經歷過的人，都知道這其中的艱辛。
宋獻策輕嘆一聲道：“陛下所言極是，這軍心、民心才是真正的無價之寶。
只是陛下要想得到，恐怕還有付出一些代價。”
朱慈炫點了點頭道：“宋軍師果然是痛快人，那朕也不藏著掖著了，朕有三個條件，宋軍師不妨聽聽。”
“陛下請說。”
朱慈炫伸出第一根手指道：“其一，朕會保留闖王名號，但闖王必須去帝號，正所謂天無二日，地無二主，這是原則問題，不容商議。”
宋獻策微微頷首，這個條件本就在意料之中。
“陛下，那闖王過世之後呢？”宋獻策低聲問道。
“朕聽說闖王無子，但卻有一侄，名為李過。
朕可以讓李過繼承闖王的王爵，但名字得改一下，不知宋軍師意下如何？”朱慈炫笑問道。
聽聞此言，宋獻策心中不禁大喜，在他看來，如今的大順已經到了懸崖邊上，別說王爵了，給個國公就不錯了。
現在能撈一個異姓王，那是妥妥的賺了。
宋獻策平復了一下心情緩緩回道：“陛下如此誠意，想必闖王會答應的。”
“善，那朕就說第二條了。”
“外臣洗耳恭聽。”
“大順軍殘部必須接受朝廷的改編，朕有意將大順軍和金將軍所部合二為一，成為我大明的第三兵團，共七萬人，駐守湖北。
“李過身經百戰，可任右軍大都督，執掌此軍，金聲桓為副，佐理軍務，另設六總兵之缺，皆由你等推舉賢能，朕一概准奏。”朱慈炫繼續說道。
這番話一出，不光宋獻策被震驚到了，就連郝搖旗也是心神俱震。
他原以為最多能保住原有編制，萬萬沒想到皇帝竟如此大手筆，不僅保留了兵力，更要擴編成軍，還將兵權交給李過。
宋獻策吞了口唾沫問道：“陛下此言當真？”
“那是自然，朕剛才就已經說過了，大順將士皆百戰精銳，豈可輕棄？”
“陛下英明。”宋獻策心悅誠服的回道。
朱慈炫笑著點了點頭道：“莫急，還有第三條呢？”
“陛下請說。”
“朕想讓闖王下一道《罪己詔》。”
此言一出，宋獻策臉上的從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絲難以察覺的憤怒，郝搖旗更是猛地抬頭，虎目中迸出怒意。
“陛下，永昌皇帝雖兵敗至此，卻也是一方豪傑。
這《罪己詔》…可否換個條件？”
朱慈炫緩緩來到二人面前，不疾不徐的說道：“二位誤會了，朕要的《罪己詔》，不是向朕認罪，而是向天下蒼生告罪。
闖王起兵時，曾言剿兵安民，後來又說“闖王來了不納糧”。
可這些年來，戰亂不休，民生凋敝，闖王攻破北京城，更是給了外敵可乘之機，致使建奴入關，荼毒中原。
難道不該給天下百姓一個交代麼？
朕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們，不光闖王要寫，將來張獻忠也要寫，甚至朕也會代先帝寫一份。
混戰數十年，天下百姓死了多少？我們這代人不給他們一個交代，難不成還要把這個難題拋給下一代人麼？”
一時之間，二人被噎得無話可說了。
過了良久，宋獻策方才嘆了口氣道：“此事外臣會盡力勸說闖王的。
但闖王也有一個條件，還請陛下允准。”
“先生請說。”
“闖王想見陛下一面。”
“哈哈，朕也早有此意了，既然如此，那就定在後日吧，到時候朕會把會盟的地點告訴闖王。”
“諾，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