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借題發揮
第二天清晨,朱慈炫在一陣嘈雜聲中驚醒。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喚道:“來喜,外面鬧騰什麼呢?”
“皇爺,是盧公公和陳大人在發餉呢。”
“走,瞧瞧去。”
“諾,皇爺。”
朱慈炫隨手披上一件常服,便向外走去。
門開的一剎那,清涼的晨風撲面而來,只見田雄如同一尊石雕般佇立在院中,鐵甲上凝結著細密的露珠,他眼窩深陷,血絲遍佈,顯然是一夜未睡。
見到朱慈炫,田雄便立刻挺直身子行禮道:“末將參見陛下,陛下昨夜睡得可還安穩?”
“哈哈,有將軍在,朕自是安枕無憂,倒是將軍徹夜值守,辛苦了。
來喜。”
“奴婢在。”
“安排人收拾出一間屋子來,你親自送田將軍去歇息。”
“諾,皇爺。”來喜躬身領命,隨即轉向田雄,做出一個“請”的手勢,“田將軍,您辛苦了一夜,且隨奴婢來吧。”
田雄受寵若驚道:“陛下,末將不累,末將挺得住。”
“少廢話,難道你還敢違抗朕的軍令不成?”
“末將不敢。”
無奈之下,田雄只好跟著來喜緩緩離去。
而此時的不遠處突然傳來了一陣更加嘈雜的爭吵聲。
“剋扣糧餉,天理何在!”
“今日不發足餉,決不罷休!”
朱慈炫眉頭驟然鎖緊,徑直朝著喧鬧的源頭大步走去。
梅春見狀立刻阻攔道:“陛下,這個時候情況不明,還請您稍待一會,待末將查清事情原由後您再過去。”
“少廢話,前面開路。”朱慈炫怒斥道。
來到校場,只見黑壓壓一片兵士圍作一團,群情激憤。
幾個把總模樣的軍官正與盧九德和陳子龍對峙,雙方臉色都很難看。
盧九德尖細的嗓音在人群中格外刺耳:“放肆!朝廷餉銀豈是你們能討價還價的?”
一個滿臉絡腮鬍的軍官梗著脖子吼道:“公公!不是我們故意來鬧,按說一個戰兵二兩銀子已經不少了,但俺們這些人是騎兵,日常這戰馬的草料、豆料,蹄鐵的更換,鞍具的修補,哪一樣不要我們自己掏錢貼補?”
“就是啊,這不是扯犢子麼?二兩銀子是養人的錢,那養馬的錢呢?”眾人起鬨道。
“國朝的制度就是如此,若是覺著不公,你們可以告訴你們的上司,讓他們上書兵部或者直接告訴朕。
但絕不允許如現在這般,擅離職守,聚眾鬧事,軍有軍規,朕能體諒你們的艱辛,也望你們能恪守軍人的本分!”朱慈炫的聲音在眾人身後緩緩傳來。
眾人頓時大驚失色,盧九德和陳子龍二人連忙上前請罪道:“臣等無能,打擾了陛下休息。”
“行了,這點事都辦不好,日後朕還怎麼放心將重任託付給你們?”朱慈炫冷哼一聲道。
盧九德滿臉通紅的回道:“老奴知罪。”
而陳子龍卻一臉不忿的回道:“陛下,今日之事,實乃這些軍頭故意刁難,臣在發餉之前,曾經問過一些軍士,據他們所言,平常他們很少能拿到全餉,能拿到七成也就不錯了,而如今他們反倒…”
“放肆!”
朱慈炫厲聲打斷道,而校場上下也頓時鴉雀無聲。
“朕問你,兵部章程明載騎兵月餉二兩,是也不是?”
陳子龍點了點頭道:“回稟陛下,正是如此。”
“那朕再問你,既然如此,那養馬的錢該誰來出?”
“按律是朝廷。”
“那朝廷出過麼?”
“雖說兵部沒出過,但臣也打聽清楚了,黃帥那邊卻早已發過這部分餉銀。”陳子龍朗聲回道。
此言一出,那幾個鬧事的把總頓時神色大變,那絡腮鬍軍官猛地抬頭,嘴唇翕動了幾下,卻沒能發出聲音,周圍士兵的視線齊刷刷落在他們身上,原本一邊倒的氣氛陡然變得微妙起來。
朱慈炫目光一滯,緩緩問道:“他說的可是實情?”
那絡腮鬍軍官額頭冷汗直冒,支支吾吾的回道:“陛下,黃帥確實發過一些貼補,但那不是正餉,是…”
“如此說,那就是發過了?”
絡腮鬍軍官不敢應聲,只是一個勁的點頭。
“你是何人?為何帶頭鬧事?”朱慈炫繼續追問道。
那軍官渾身一顫,伏在地上哽咽的回道:“末將王樸,原是昌平衛千戶,後來便一直跟隨黃帥,因功升為把總。”
“善,既然是從遼東出來的,那你可殺過清虜?”
“殺過。”
“殺了多少人?”
“末將實在是記不清了,但應該不下十人。”
聽到這個回答,朱慈炫的臉色頓時從陰轉晴,笑著扶起王樸道:“好漢子。
朕覺著像你這樣的漢子,要是隻提錢,那就有些羞辱你了,這樣吧,你來朕的禁軍營吧。”
“啊。”王樸猛地抬頭,整個人都愣住了。
“啊什麼啊?這是陛下抬舉你,還不謝恩。”田雄不知從哪裡閃了出來,一腳踢在了王樸的腿彎處。
王樸這才如夢初醒,重重叩首道:“末將謝陛下隆恩!”
王樸也許不明白,但田雄心裡卻跟明鏡一般,帶頭鬧餉的人,早晚會被清算,而陛下將王樸調到禁軍營,卻是保全了他。
否則,到時候即使陳子龍、盧九德二人不介意,黃得功也會親自處決了他。
“行了,為了這點屁事,一大早的連覺都沒讓朕睡好。
這樣吧,朕今日就定下兩個規矩吧,其一,自即日起,所有軍餉統一由朝廷核發,戶部直接撥付各營,朕也會與黃帥商議,將廬州等地的賦稅統一上繳國庫,納入朝廷正餉。”
這個決定讓在場文武都暗自心驚,這等於收回了將領私自籌餉的權力。
“其二,日後不光是總兵官的奏本能到朕那裡,凡參將以上武官,皆可密摺專奏,直達天聽!
軍務要情、地方利弊,乃至官員廉貪、將士心聲,俱可密疏上聞,務使下情無塞,上聽無蔽。”朱慈炫緩緩說道。
雖然許多大頭兵一時還未全然明白這道諭令背後的深意,但如田雄這般已在軍伍中浸淫多年、深知其中利害的將領,心頭已是巨震。
這“密摺專奏”之權,無異於在森嚴的等級壁壘間,硬生生劈開了一條直達九重的通天捷徑!
很顯然,這兩條都是陛下限制藩鎮權利的手段。
就在這時,王樸那個憨貨突然問道:“陛下,那今日之事怎麼辦呢?”
“哼,還能怎麼辦?朕就裝聾作啞一回吧,盧九德。”
“老奴在。”
“給所有的騎兵將士每人每月再加二兩銀子,但先說清楚,這可不是軍餉,這是朕對你們的賞賜,明白麼?”
“多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