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暮色風雪不速客
天瀾園林,坐地三餘裡,朱門高牆內是一排排金黃了葉子的銀杏樹,紮根樹下的奇花異草枯了大半,景色怡人而幽靜。
天色漸暗,矗立於曲折小路兩側的紙燈籠散發著昏暗的光芒,勉強照亮空中飄忽的雪花,一行三人緩緩邁步而來。
此時天瀾園林聽雨閣已是張燈結綵,紅綢羅幕倒垂閣樓,遮住了閣外的連天風雪,還未靠近便能隱約聽見閣內傳來悅耳動聽的吟唱,伴著古琴琵琶與羌笛,似有絕色傾城在吟著優美的詩詞。
徐驍為顧仱瑤撐著傘,並肩行走在曲徑之上,小桃紅滿臉好奇的跟在兩人後面,不時緊一緊被風吹開的衣領子,三人後方的腳印漸漸被飄落的雪花覆蓋。
原本徐驍是不想來的,如今他隨口說出的詩句都被四處流傳,這種風口浪尖之時去參加詩會,免不了要被迫賣弄文墨,這是個兩難的事情,賣弄文墨言多必有失,可若是不拿出點東西來,又難免要被譏諷嘲弄。
他自己倒是無所謂,就怕自己這位便宜老婆面子上掛不住,被人譏諷堂堂侯府才女竟然下嫁商賈之家,就算不為自身著想,也要顧忌顧仱瑤與宣武候府的面子。
但顧仱瑤說四大才子聯名邀請,若是不去的話會落人口舌,非逼著徐驍一起來參加這天瀾詩會,沒辦法徐驍這才跟著一起來了天瀾園林。
若是那些人知趣一些便罷,若是不知進取蹬鼻子上臉,他也不介意當個文抄公,讓這些人見識見識,什麼才是真正的詩詞歌賦。先前他在迎春樓作詩之事似乎並未引來關注,正好他也想再試探一番,看能不能吊出一些大魚。
有老黃在府上,他也不必再像之前一樣束手束腳。
掀起羅幕,立刻有熱氣撲面而來。聽雨閣很大,中心處放著一口炙熱的銅爐,驅散了風雪帶來的寒意。眾多才子佳人們圍坐在聽雨閣中,銅爐旁的木案上整齊的擺放著文房四寶,一名身著錦衣的男子正在揮毫潑墨。
徐驍三人的到來,立刻就將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過來。
“徐兄,顧才女。”
“顧才女可算是來了,就等你們了。”
“快坐坐坐。”
見到徐驍跟顧仱瑤,四大才子中的三人立刻起身歡迎,一臉熱切的將徐驍跟顧仱瑤迎了進去,只有葉子畫沒有開口,只是好奇的看著徐驍,不知在想什麼。
但除了三人外,其他人皆是一臉玩味,在看向徐驍時眼中的輕蔑毫不掩飾,雖然徐驍的家世是在場最好的,但這些飽讀詩書的才子們卻不屑一顧,在他們眼中像徐家這種只有銅臭氣的商賈之家根本上不得檯面,再大的家產又如何,家裡連個秀才都沒有,再有錢也是下三濫。
察覺到眾人的目光,徐驍心中一沉,大概猜到了什麼,但他表面不動聲色,故意表現出熱情之色,對眾人抱了抱拳道:“這是在下第一次參加詩會,請多多關照。”
此刻的徐驍無論怎麼看,都像個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他的確是第一次參加詩會,以往這些才子們的聚會,根本不會邀請他這種連四書五經都沒讀過的紈絝子弟。而顧仱瑤自從嫁到徐家後,也很少出門拋頭露面,仔細想想這還是他們成婚後顧仱瑤頭一次出來參加這種聚會。
“呵呵,這是什麼風把徐少爺給吹來了?這裡可不比迎春樓,徐少爺別覺得無聊寂寞就好。”
“聽說徐少爺在迎春樓作了首詩,汪某聽了之後頓感震驚,沒想到徐少爺竟有如此才氣,以前可真是藏拙了。”
“徐少爺所作的確驚豔,正好趁著本次詩會,不如再添筆幾許,讓我們也都開開眼。”
徐驍的話立刻引來了眾人的回應,但這些話無論怎麼聽,都充滿了濃濃的不屑與嘲弄,很顯然他們對徐驍作詩之事,並不以為意。恐怕有不少人都不相信,覺得那首詩並非他所作。
“各位謬讚了。”徐驍裝作聽不懂的樣子,再次抱了抱拳。
身旁的顧仱瑤皺了皺眉頭,對眾人的話似乎有些不滿,但又不知該如何反駁,只能將氣嚥進肚子裡,帶著小桃紅走進了聽雨閣中。
“既然大家都到齊了,那我宣佈本次詩會正式開始!”
待徐驍與顧仱瑤落座後,手捏摺扇的程凱笑著來到木案前,環視眾人一眼,在劃過徐驍時閃過一抹隱藏極深的寒芒,隨後嘴角微微上揚道:“程某便拋磚引玉,以今日之雪為題,先行獻醜了。”
“哈哈哈,程兄乃我玄武鎮四大才子,文采飛揚,在程兄面前小弟真是班門弄斧了,程兄請!”先前站在木案前提筆揮墨的男子大笑一聲,立刻讓開了位置。
程凱也不墨跡,客套一句後直接研磨提筆,在鋪好的宣紙上揮動筆毫,寫下了四個大字:卜運算元·雪月。
“竟是卜運算元,看來程兄是準備寫詞了!”
“我等靜待程兄佳作。”
看到宣紙上的大字,眾才子立刻出言吹捧起來,除了徐驍跟顧仱瑤外只有四大才子中的其餘三人沒有開口。
程凱嘴角上揚,連忙謙虛擺了擺手,但心中卻很是受用。他凝視著宣紙長長的吸了口氣,隨後提筆上書,一個個端正清秀的小字躍然紙上。不愧為玄武鎮公認的四大才子之一,且不論這詞如何,單憑這手毛筆字,就足以傲立群雄了。
看著程凱筆下端正清秀的毛筆字,徐驍嘴角微微一抽,他穿越過來時雖然只有五歲,但大多數時間都在習武,並沒有太過注重文學之類,寫出的毛筆字很醜。以前因為練劍臂力與掌控力足夠,寫出的字還算有幾分英氣,自從受傷後他的半邊身子都廢掉了,手臂肌肉更是因為常年無法活動而萎縮,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握得住毛筆。
眾才子彼此交談間,程凱已經落筆,遙遙看去宣紙上寫滿了清秀的小字,只是離得太遠看不清楚內容。
“請諸位賜教。”程凱盯著宣紙掃了一眼,臉上露出滿意之色。
見狀南宮璞輕笑一聲,起身開口道:“看來程兄來時便已經胸有成竹了,有請慧雅姑娘為我等吟上一首,讓我等聽聽程兄作出了怎樣的佳作。”
“慧雅姑娘請。”程凱也不做作,直接做了個請的手勢。
他心裡清楚這是南宮璞在為他造勢,這首詞他固然非常滿意,但直接給人看遠沒有一位貌美如花的美人吟唱出來的震撼人心。慧雅是迎春樓數一數二的才女,僅在花魁謝晚晴之下,彈唱功夫也是極其了得,由她來唱自己這首詞,再合適不過了。
“多謝南宮公子、程公子。”慧雅看向南宮璞跟程凱微微欠身,隨即扭動腰肢款款上前,看到宣紙上的詞後眼前一亮,忍不住讚歎道:“好詞!程公子的才情果真叫人欽佩!”
“慧雅姑娘快唱來聽聽!”
“沒錯,讓我們也欣賞欣賞程公子的才情。”
眾才子紛紛開口催促,慧雅姑娘微微一笑,望著宣紙沉吟片刻,吊足了眾人的胃口方才輕聲唱了起來。
婉轉的曲兒響起,伴隨著空靈清脆的歌聲,讓人不禁心曠神怡。
“雪月最相宜,梅雪都清絕。去歲江南見雪時,月底梅花發。今歲早梅開,依舊年時月。冷豔孤光照眼明,只欠些兒雪。”
眾人陶醉其中,甚至有不少人忍不住喝彩,程凱表面不動聲色,實際上心裡極為受用,眼中閃過淡淡的得意之色。
這首詞是他歷經多日打磨才得見於世,在今天這場詩會中不說能拔得頭籌,也是舉足輕重的存在,至少能排進前三甲之中。他有這個自信,因為在場眾人中,除了南宮璞跟葉子畫外,即便是同為四大才子的祝山在詩詞方面也不及他,其他人更不用多說,根本不可能有第三個人能出其右。
當然,如果把顧仱瑤算進去的話,那他就要排第四了。不過程凱知道,顧仱瑤是不可能會下場作詩的,因為顧仱瑤已經嫁入徐家,就算要下場作詩,也應該是徐家少爺徐驍才對,而徐驍是公認的紈絝子弟,根本不足以造成任何威脅。
“的確是首好詞。”徐驍點了點頭,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聽到徐驍的話後,程凱眼中的得意之色更甚,但同時也浮現一絲不屑,心中暗道你個紈絝子弟懂個屁,不過這話他沒敢說出來,反而臉上露出濃烈的笑容,看著徐驍說道:“徐少爺不是也懂得詩詞嗎?不如請徐少爺上來作上一首,讓我們鑑賞鑑賞。”
“之前在迎春樓徐少爺的詩可真是讓人心馳神往啊,徐少爺萬不可推脫,還請不吝賜教。”說著,程凱不給徐驍拒絕的機會,直接做了個請的手勢。
這話一出,眾多才子佳人立刻面色古怪起來。
程凱先是主動下場拋磚引玉,寫出這樣一首好詞,隨後又邀請徐驍上前作詩,這擺明了是要看徐驍的笑話,以自身的才氣來貶低徐驍的愚鈍。此刻程凱滿臉得意,一想到等會兒徐驍作不出來詩被人們恥笑的畫面,他就覺得心情愉悅無比。
“姑爺……”小桃紅有些忐忑。
顧仱瑤皺起了眉頭,她沒想到程凱一上來就要徐驍去作詩,這簡直就是故意想讓徐驍出醜,可偏偏在這種場合中,還不好拒絕這邀請。她心中有些後悔,早知如此就不讓徐驍來了,原本是想帶他與眾才子接觸接觸,沒想到剛來就被刁難。
眾人的目光都投向徐驍,一個個眼神玩味,等待著徐驍回應。
“徐少爺之前在迎春樓作的詩那麼好,怎麼現在又不敢了?莫非迎春樓那詩不是徐少爺所作?”有人出言,想用激將法激徐驍下場。
這話陰險至極,無論徐驍怎麼回應都不合適,若是承認不是自己所作,必定會被眾人恥笑,到時候整個人玄武鎮都將把他徐驍當成笑話,而若是不承認,那就要下場作詩證明自己,以徐驍的才情,想要作出一首媲美《卜運算元·雪月》的詩詞又是難上加難。
當然這些都是程凱等人的想法,在徐驍眼裡,所謂的《卜運算元·雪月》雖然也算得上詩詞,但絕對算不上佳作,他腦海中比《卜運算元·雪月》更好的詩詞數不勝數,多的是流傳千古的名詩佳詞,隨便挑出來一首都能碾壓他。
聽著眾人的譏諷之言,徐驍嗖的一下站了起來,正要說話時卻沒想到聽雨閣外有人先他一步開了口:“何必為難於他人?再說你這首詞,我看也算不上什麼佳作。”
聲音清脆而淡漠,是一個女子的聲音,暮色風雪之中,一道妙曼的影子漸漸浮現在紅綢羅幕之上。
唰!
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一個個好奇不已,是誰敢如此貶低四大才子之一的程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