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規勸
那一年,杜甫澤二十七歲,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
那時的他,早已成家立業,膝下更是有一兒一女,家庭合滿,其樂融融。
自打走馬上任定池城守備,他心中就懷揣著一顆雄心,定要把襲擾定池城的海患消除。
而與他同樣心懷大志,想要在海防上大展宏圖的,還有身為定池城城守,年僅三十六歲的秦萬山。
二人年齡相近,又都極其關心海匪盜患,自然而然就成了莫逆之交。
在推演過程中,雙方都認定,長久以來,長洲島就是這群亡命徒的大本營。
他們透過將劫掠定池城附近過往商船,再由長洲島上的黑販轉手,重新運往其餘港口售賣,以此獲取不義之財。
想要完全消弭定池城的海患,就必須徹底打擊這幫海盜在長洲的老巢。
有了這一判斷,在其後的五年間,當年還名叫杜晟睿的他,便取了杜甫澤這個化名,帶著一眾心腹,以通緝者的身份,混入長洲收集情報。
經過無數艱辛兇險,登島的這批人成功掌握了海盜們的行蹤。
只要回到定池城,再安排大批人手,順著對方穿行航線,便可將其截擊在海上一舉消滅。
當杜甫澤將這訊息帶回定池城,和秦萬山商議過後,二人決定在氣候最適宜的五月中旬下手。
可就在他們將一切部署妥當時,一件改變整個局勢的事情發生了。
前代皇帝韓晧敬駕崩,新皇韓仁和登基,成為聖元王朝新一代帝王。
而說起這位帝王,杜甫澤的聲音頓時低沉了下來。
“韓仁和剛剛繼位不久,就要求各地城守連同守備,一起進駐王都,前去述職。”
“當時先帝駕崩是在三月下旬,我們接到進都述職已是四月中旬,距離起事不足一月。”
“經過我和秦萬山的商議,都認為不能錯過大好時機。”
“因為海盜狡猾成性,幾乎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更改劫掠路線,若是不在五月動手,恐怕又要耗費不少時間,才能將這幫人一網打盡。”
“時年四十一歲的秦老哥,對於百姓安危的關注,要遠勝他對自己仕途的關心。”
“所以我二人決定快馬上書一封,暫且延緩入都時間,待到海患平定,我二人在進王都請罪。”
說到這,杜甫澤搖了搖頭。
“可我們卻把事情看得太過簡單。”
“僅僅上書半月,就有一隊金衛人馬,在距離我們動手僅剩五天的當口,帶著韓仁和的詔書,直接來到定池城宣讀旨意。”
“韓仁和在詔書意思很簡單,在他登基大寶的關鍵時期,我和秦萬山竟然抗旨不尊,分明就有無視聖意,犯了大不敬之罪。”
“金衛就是奉旨前來緝拿我二人,等新任定池城城守抵達,就要原地問審。”
“我和秦萬山老哥自然要據理力爭,可面對皇帝的詔書,以及武力強悍的金衛,我們又怎會有辯駁的機會。”
“隨著我兩人被下了大牢,平定海患的計劃,也就只能被迫終止。”
聽完這些,沈千機也是心中感嘆。
想不到一番多年的謀劃,竟被如此荒誕的理由鬧得草草收場。
陪著杜甫澤默然良久,沈千機出言道:“那後來呢?”
杜甫澤神情蕭索。
“後來我們才知道,從一開始,韓仁和就沒準備讓我們繼續把持定池城政務。”
“當時和他爭奪皇位的,還有其餘三位皇子,而秦萬山當年在王都中任職時,就和其中的四皇子韓仁正有過些許交情。”
“韓仁和繼位後,名義上召集各城城主和守備進都述職,實則是趁機將和其餘三位皇子有過交往的官員羈押,然後再把自己心腹安插到各地。”
“這事他早在做皇子時,就已經在籌謀,一朝大權在握,便迫不及待剷除異己了。”
杜甫澤越說聲音越冷,擱在膝蓋上的雙手緊握,指節都已泛白。
“我和秦萬山被下獄後,屬下官兵對此事聯合上書情願。”
“可新任城守是韓仁和的心腹,怎會不明白他如此做的目的?”
“順著官兵請願,他就給我們安插上勾連匪患,想要起兵造反的莫須有罪名。”
“不但請願官兵盡數被抓,就連我們的家人,也被牽連其中。”
“在牢獄中被嚴刑審問了三個月,那城守就草草寫就文書,在我們沒有認罪的情況下,宣佈我們謀逆,決定秋後問斬。”
“是一群並未聯名上書的屬下,攜手砸牢反獄,才拼死將我救出。”
“而秦萬山大哥卻拒絕和我一同逃亡。”
“他說我們皆是忠良,不該就此背上逆臣賊子的罵名。”
“他要在行刑之時,將事實真相公之於眾,定要讓一切昭雪天下。”
“而他將年齡最小的幼子託付於我,讓我幫他保下秦家一條血脈。”
抬手指了指大殿正門。
“領你到此的秦昊,就是秦萬山的遺孤。”
“當時年僅八歲的他,就這樣被我帶來了長洲,從此以叔侄相稱。”
“雖然逃過一條性命,可他自此對王朝恨之入骨,凡事只要和王朝扯上關係,他都不會有任何姑息。”
聽到這,沈千機也是唏噓不已。
就聽杜甫澤繼續道:“我們來到長洲後不久,就聽到從定池城傳來的訊息。”
“因為我的出逃,新任城守大發雷霆,都不等秋後,就將秦萬山一家,連同我自家親族一併問斬。”
“兩家旁系連同親家,一共兩百四十六人,除我二人之外,無一生還。”
說到此處,杜甫澤眼角溼潤,再難出聲。
過了許久,他這才穩定情緒,看向一旁的沈千機。
“我說這些就是想要告訴你,咱們現在這位皇帝,本性善嫉多疑,根不是什麼有道明君。”
“而前兩日登島的那位大皇子,更是不顧王朝數百年前和長洲的約定,公然將手伸了進來。”
“似他這種做法,分明就是想要借長洲一事,樹立起他在朝中形象,有可能是在為奪嫡鋪路。”
“你覺得,他們這種人一旦成事,還會留下那些有威脅的人嗎?”
聽完這一切,沈千機眉頭緊皺,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