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往事歷歷在目
陳天和與陳天民回到位於白蓮巷裡久違的家中。
大姐陳淑文特地從醫館請了一天假，陪著三位夫人一起收拾家務，準備晚餐，等待兩位青年英雄的凱旋。
大妹陳淑貞帶著二妹陳淑芳也早早從學校裡回來了，在廚房裡摘菜，等著兩個哥哥回家。
等到陳子祥帶著兩個兒子參加完商會組織的歡迎午宴，推開家門的時候，氤氳的飯菜香氣，已經在溫馨的小院裡飄散開來。
魏靜誠從廚房裡探出身來，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父親陳子祥身後的兩個孩子。
“天和，天民，你們終於回來啦？”
沒等話音落下，陳淑貞像滑泥鰍一樣，呲溜從廚房裡竄了出來，一把跳到了陳天民的懷裡，兩條腿像蛇一樣盤在他的腰上。
“二哥，你可算回來了！俺想死你勒！”
陳天和在一旁笑著說道：“沒良心的小妮子。天民是你哥，我就不是你哥？”
“虧你還跟我是一個媽生的！”
陳淑貞依依不捨地從陳天民身上跳下來，訕訕地看向大哥：“大哥也好，俺也想你勒！”
陳天和笑罵道：“不情不願的！我不稀罕呢！”
反倒是比陳淑貞小一歲，與陳天民同為魏靜誠所生的二妹陳淑芳，施施然從廚房裡走了出來。
她眉頭挑了挑，看了哥哥陳天民一眼，只低聲喊了一句：“大哥，二哥！”
比起陳淑貞的熱情，有著天壤之別，彷彿惜字如金。
吳荷英夫人也從廚房裡走了出來，她笑著說道：“難得今天你們父子都在，距離晚飯還有不少時間。我備好了糖果點心，你們父子們在客廳裡坐下喝喝茶，談談心吧！”
一旁才五歲的弟弟陳天培聽到有“糖果點心”，頓時來勁了。
“媽，我也要去客廳吃茶談心！”
吳荷英用力揪住小娃兒的耳朵，笑著說：“什麼吃茶談心，你是想吃糖果點心，別以為我不知道！”
被吳荷英拽住半邊耳邊的陳天培，耳朵吃疼，他歪著腦袋：“我跟爹，跟哥哥也是父子呢，我怎麼就不能去啊？”
眾人紛紛大笑了起來。
很快，客廳裡擺好了八仙木桌，各式茶點、糖果也都齊備了。
陳淑貞都看得眼饞不已，她一邊幫著擺放果盤，一邊跟陳天民說道。
“二哥，你覺不覺得，咱家過年都沒這麼熱鬧呢！”
陳天民笑而不語。
隨著三杯新泡的茅山好茶，茶香氤氳開來的時候，陳子祥終於捧起茶杯吹了一口氣。
他緩緩問道：“天和、天民，你們在上海，還好嗎？”
陳天民剛想說什麼，陳天和一把按住弟弟的手。
他給弟弟使了個眼色，笑了笑說道：“父親大人，一切安好，請您放心。”
“蔡廷鍇將軍認出我們是您的兒子，一直關照我們，留我們在郭莊的指揮所幫忙。”
“其實，倒沒怎麼上前線。”
陳天民知道哥哥是怕父母無謂擔心，他趕緊補充說。
“對，爹，我們基本上就在郭莊的指揮所，還有戰地醫院裡面幫幫忙！”
陳子祥聽到這話，鼻子重重出了一口氣，冷冷說道：“你們兩個孩子，出門一趟，別的沒學到，怎麼學會撒謊了？”
陳天和與陳天民面面相覷，陳子祥已是從懷裡取出一份電報，重重拍在桌上。
“蔡廷鍇將軍特地給我發了一份電報。”
“說我長子陳天和數月來，在指揮所勤勤懇懇，多次陪他去前線視察，有一次流彈打穿了鋼盔，差一點命都沒了。你怎麼不說一聲？”
陳天和還沒來得及反應。
陳子祥又看向陳天民：“你也好不到哪裡去！”
“蔡廷鍇將軍特地說，我這次子陳天民，天賦異稟。不僅與原廣東航校黃毓沛先生交情甚好。”
“甚至與前段時間享譽全國的洋烈士肖特都有交情。讓我一定要好好培養你當個飛行員，日後架機禦敵，抗擊日寇。”
陳天和與陳天民俱是又喜又驚。
喜的是，他們都沒想到，蔡廷鍇將軍居然會為了他們兩兄弟專程給父親陳子祥發一封電報。
要知道，自1·28淞滬事變以來，抗敵御辱的蔡廷鍇將軍已是所有中國人的偶像。
能得到他的一封電報，實在是全中國都令人羨慕的美事。
驚的是，常年來，陳子祥都是個“嚴父”。
他們兄弟倆好不容易在父親陳子祥面前“扯謊”，做了大量的心理建設，哪裡知道才開口就被拆穿了。
他們本以為，接下來免不了又要遭遇一頓狂風暴雨的時候。
陳子祥飲了一口熱茶，只是輕聲說道：“下次不得這樣了。”
“俗話說，兒行千里母擔憂，父親難道就不擔憂了嗎？”
話音落下，陳子祥忽然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陳天和下意識就要去拿父親的菸斗，他拿起空菸斗疑惑問道。
“爹，你菸絲放哪了？”
陳子祥喘上一口氣，擺了擺手：“年紀大了，這些月戒了！”
陳天和與陳天民俱是一愣。
父親自在日本上學時學會抽菸鬥，以前每日菸斗都不離手……
誰說了都不聽。
他們兄弟去了淞滬一趟，短短半年，父親竟然戒菸了。
這一刻，他們忽然就意識到了。
在父親眼裡，他們長大了。
不再是孩子了，但父親老了。
……
晚上的家宴十分熱鬧。
陳天和給大家說指揮所裡的故事，還模仿蔡廷鍇將軍用粵語說話。
“偵察營扮金魚佬，引敵人過嚟！”（偵察營誘敵過來。）
“你個撲街仔，食碗麵反碗底。”（你個衰仔，吃著碗砸著鍋！）
“倭寇凍過水啦！頂硬上啊！邊個退縮就係木雞！”（倭寇完蛋了，快上啊，別墨跡！）
陳天和一板一眼，兩手叉腰，手指裡還夾了一根牙籤模仿蔡廷鍇將軍抽菸。
引得幾個弟弟、妹妹鬨笑不已。
陳天民則給大家說起了黃毓全烈士，與洋烈士肖特的故事，並從包裡翻出了那本他珍藏起來的筆記本。
這兩位，一位是中華民族第一位犧牲的飛行員，一位是第一位為中華民族犧牲的外國飛行員，自2月份以來，經過4個多月的宣傳輿論發酵，早已是家喻戶曉的英雄人物。
陳家的兄弟姐妹們一個個聽得聚精會神，神采奕奕。
他們從來沒想過，自己與這些新聞裡的大英雄，距離竟只隔著一個“陳天民”。
陳天民嘆息說：“毓全哥新婚才不到一個月，人就沒了。”
“肖特先生也沒有娶妻，他還說要在中國拐一個女朋友回美國。”
說到這裡，母親魏靜誠忽然開口說道：“天和，天民，你們一個22歲，一個16歲了。”
“若是放在老爺那個時候，天和的孩子都會打醬油了。”
“你們也都老大不小了，我讓媒婆幫你們說一門親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