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空戰勇士們的輓歌
肖特的屍骸是被他所救下的蘇州百姓們發現被收殮的。
萬幸的是，他的飛機在墜落時沒有因為撞擊發生爆發，而是墜落在了河中。
義士肖特得以保全了遺骸，沒有給歷史留下遺憾。
1932年2月25日，蘇州市民用楠木棺收殮了肖特的屍首，並舉行了隆重的出殯儀式。
棺材與飛機殘骸送回虹橋機場的時候，天灰濛濛的，好像要下大雨一般。
那個在虹橋機場對著天空翹首以盼的16歲少年，沒有等來亦師亦友的肖特返航。
等來的只有運送飛機殘骸與肖特遺骸的棺材。
還有那一本應肖特的遺言，贈送給他的日記本。
厚厚的日記本，金屬邊框，紙張粗糲，彷彿帶著跨越太平洋的海風味道。
黃毓沛鄭重地將日記本送給了陳天民，看向眼眶通紅的少年，他輕聲安慰道。
“天民，在二十多天以前，我也跟你一樣，失去了最好的兄弟或朋友。”
“你也在場，當時毓全就躺在機場的草坪上，身上的燒傷像毒蛇一樣蔓延著……”
黃毓沛聲音哽咽道：“我多麼希望，當時躺著的人是我，站著的人是他。”
“但我沒有辦法去改變什麼，毓全也不會再活過來了。”
“肖特先生也一樣，他曾經囑咐我，如果他不幸陣亡，就把日記本送給你。”
“我跟他都在美國長大，其實我更能理解他一些。”
黃毓沛繼續說道：“他應該是希望你能夠成為出色的飛行員，繼承他的遺志。”
他輕輕拍了拍陳天民的肩膀：“我們沒有時間沉溺在悲傷裡，孩子。”
“我們能做的，只有擦乾眼淚。”
黃毓沛看向遠處的天空，嘶啞道：“在天上多殺鬼子，為他們報仇！”
陳天民咬緊嘴唇，握緊拳頭，他鄭重地繫上羅伯特·肖特最後一次分別時贈給他的白色絲巾。
他雙手接過那本厚重的筆記本，捧在胸前，朝著黃毓沛深深鞠躬。
“黃隊長，我一定會成為飛行員的！”
“我要跟你一起，在天上多殺鬼子！”
“為毓全哥，肖特先生他們報仇！”
……
1·28淞滬戰場，中日雙方的最後一場空戰在肖特犧牲後的第四天。
2月26日拂曉，日軍六架三式艦載轟炸機與九架三式艦載戰鬥機在漢奸的告密下，突然襲擊位於杭州筧橋附近的中國備用機場——喬司機場。
中央空軍第二中隊隊長石邦藩率機迎敵，為保護機場，不顧個人安危從低空直撲日軍轟炸機群，遭到其他戰鬥機的集火。
石邦藩的左側肩膀被日軍使用國際禁用的達姆彈擊中。
達姆彈的內部是由鉛芯構造而成，一旦進入人體會發生擠壓，這款子彈的頭部形狀就會變得和花一樣，給人體帶來第二次傷害。
這種子彈因為含有鉛而有巨毒，它會卡在皮肉裡很難被取出。還會因為體內的運動而將內臟破壞。
石邦藩鮮血浸透飛機椅背，依舊沉著冷靜，擺脫敵機圍攻，迫降於田野之上，被送往醫院。
搶救五天後，他左膀截肢，得以生還。
另外一名與他並肩作戰的飛行員趙甫明則應傷勢過重在醫院逝世，年僅22歲。
在趙甫明的老家廣東三水縣，鄉親們為表彰他為國捐軀，修建了紀念碑一座。
此後，石邦藩擔任空軍高階指揮官，人稱“獨臂飛將軍”。
但“飛將軍”再也不能“飛”了。
2.26空戰的慘烈後果，讓南京國民政府驚慌失措，密令全部空軍撤往安徽蚌埠機場待命。
中日雙方的空軍至此完全脫離了接觸，為第一次淞滬空中交鋒畫下了休止符。
對於羅伯特·肖特，這位這位仗義相助的空中羅賓漢，中國人民也沒有忘記。
國民政府追贈他為空軍上尉，同時邀請他的母親及弟弟埃德來中國參加公葬。
4月24日，國民政府第一次為身為外國人的肖特在上海舉行國葬。送葬的隊伍從沐恩堂出發，終點站是虹橋機場。
沿路民眾肅立，45輛車載著花圈緩緩前行，其後跟著300輛車，載著中國人的悲哀以及國民政府要員宋子文、十九路軍總指揮蔣光鼐、軍長蔡廷鍇的問候，一步步將肖特送往安息之地。
4月28日，一萬多群眾參加了在蘇州公共體育場舉行的肖特的追悼大會，並募資在蘇州公園民德亭後樹立了紀念碑，蘇州市車坊鎮民眾還在肖特殉難處建起一座花崗岩紀念柱，多次坍圮，至今仍在。
魯迅、錢基博等中國知識分子也公開撰文紀念、褒揚肖特的義舉。
時光荏苒，羅伯特·肖特的名字也沒有因為時間的流逝而被淡忘，褪色。
82年後的2014年9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政部公佈第一批著名抗日英烈和英雄群體名錄，羅伯特•肖特名列其中。
中國人民向來不擅長忘記，既不會忘記仇恨與屈辱，更不會忘記恩情與幫助。
千古亦然！
……
生田乃木次雖然離開了侵華日軍，但他給日本海軍的“遺產”卻留了下來。
雖然日本軍方將生田乃木次吹噓成東方戰神，但日本空軍到底幾斤幾兩，他們心裡比誰都清楚。
羅伯特·肖特不過是曾經在美國陸軍服役，並不出名，更談不上是什麼王牌飛行員。
他退伍後的工作也不是中國空軍的外籍教官，甚至他們在宣傳報道時刻意省略了羅伯特·肖特僅僅只是波音公司試飛員兼銷售員的關鍵事實。
畢竟，日本海軍航空兵大費周章，六打一才幹掉了一個波音公司的試飛員加銷售員。
日本還損失了一架飛機，陣亡了一名精英飛行員小谷進，重傷一名飛行員佐佐木。
這樣的交換比，怎麼樣看起來都不像是可以大吹特吹，在全國炫耀的輝煌戰績。
這樣荒誕的政治作秀想必也成為了生田乃木次身心俱疲，急流勇退的原因。
日本軍部雖然愚弄民眾，但他們畢竟不是滿清，能在忽悠民眾的同時，把自己也給忽悠瘸了。
一名普通的美國飛行員，以一抵六，還擊落一架飛機，擊斃一名飛行員、重傷一名飛行員。
這足以證明，日本國產戰鬥機與歐美主流戰鬥機之間存在著恐怖的代差。
如果日本國產戰鬥機再不更新迭代，很有可能制空權會被大量購買美歐戰機的中國空軍所掌控。
生田乃木次的建議，因為他的退役而意外得到了東鄉平八郎等日本軍方大佬的重視。
很快推動了三式艦載轟炸機、戰鬥機的迭代，航空母艦上的飛機很快更新迭代為九五式艦載攻擊機。
等到1937年，淞滬會戰時，短短五年時間，當年雙翼的三式戰鬥機已經升級為全金屬結構單翼，兼具戰鬥機與轟炸機功能的九六式攻擊機。
這些都是日本軍方拼命攀空軍科技樹，瘋狂補課的結果。
只不過，當中國空軍的主力戰機霍克3與日本海軍航空兵的九六式艦載攻擊機，再次在淞滬戰場的天空交鋒時……
無論是生田乃木次、羅伯特·肖特，還是石邦藩、黃毓沛都已成為了歷史翻過的一頁。
彼時的天空，已經是陳天民與高橋憲一這些兩國更年輕勇士們的決鬥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