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個好漢三個幫
“號外號外……”
“江西剿匪全面失利……”
“前線剿匪總指揮張輝瓚中將被俘不幸殉國,蔣委員長震怒。”
大西路上的報童扯著嗓子大聲吆喝著。
可即便他們如此賣力,買報者也是寥寥無幾。
行色匆匆的路人們往往只是瞥了一眼報頭,往往就裹緊棉衣,失望地搖頭離開了。
中原大戰已耗盡了人們對於中國人打中國人的興趣,飄零的亂世裡,彷彿人人都是自身難保的浮萍。
白蓮巷的陳宅裡,氣氛也變得壓抑了許多。
一家人的收入來源只有陳子祥在警局當差的工資,還有出租白蓮巷老屋的微薄收入。
最開始的時候,陳子祥養三位夫人,長子陳天和、長女陳淑文、次子陳天民與次女陳淑貞,日子還算過得去。
可隨著三女陳淑芳,三子陳天培的降生,陳家變得熱鬧的同時,也讓陳家的手頭變得越來越緊了。
過完年後,陳天民很快就回常州上學了。
再回來的時候,已經是4月27日的黃花節了。
當時的國民政府為了紀念黃花崗七十二烈士,全國有一天的公休假。
陳天民坐火車回到家裡時,發現街上的難民又多了。
陳子祥依舊坐在客廳的搖椅上,一手託著放大鏡,一手託著報紙。
陳天民穿著一件深藍色的學生中山裝,進了客廳放下書包,有模有樣地瞄了一眼父親抓在手裡的報紙。
“中央軍聚集官兵二十餘萬,步步為營……”
他邊看邊嘀咕著唸了出來:“江西匪眾寡不敵眾,節節敗退。”
他順手拿起桌上的茶缸,“咕咚咕咚”灌了幾口水:“爹,上次他們搞圍剿不也是說節節勝利嗎?”
“後來怎麼被共黨打得頭都抬不起來?”
陳子祥將手裡的報紙放下一半,瞪了兒子一眼:“國家大事,跟你一個小屁孩有什麼關係?”
陳天民挺起胸口,得意道:“老爹,你看不起誰呢?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陳子祥笑了笑說道:“兔崽子!把你的課業忙忙好,才是真的!”
陳天民抹了抹鼻子,“嘿嘿”一笑:“爹,你就放心好了,掛不了科!”
陳子祥翻了一個白眼,似是對自己這個讀書不上進的次子也是沒了辦法。
只求他安安穩穩地別惹事生非就好了。
陳天民喝了一茶缸的涼水,又吃了一個“京江臍”,就出門玩去了。
京江臍是一種又稱“老虎腳爪”,是一種形似老虎爪子的甜烘餅,鎮江古稱“京江”,作為一種傳統美食就有了“京江臍”的叫法。
陳天民在本地的朋友不多,他平日裡愛打抱不平,也沒結交什麼朋友。
上學時候也就只與楊惠敏熟悉,反倒是到去年起在紅卍字會鎮江分會當義工的時候,反倒認識了好幾個年齡相仿的小夥伴。
分別是林嶽龍,鮑恩琰跟薛白。
其中林嶽龍年紀最大,比陳天民大足足有三歲。
他們家祖籍是貴州,爺爺起到江南做官,就定居在了鎮江。
雖然口音已經變成了一口標準的鎮江話,但皮膚黝黑,面圓耳闊的面部特徵,在江南還是特別有標誌性。
他一身肌肉十分結實,是義工裡面的“皮王”,義工義賑都爭搶在先,被任命為他們小隊的隊長。
他爹李辛伯去年因為植樹造林搞得好,被調去南京的林區管理局當差,大家都非常羨慕他。
林嶽龍也儼然以眾人當中的大哥自居,做起事情來也是風風火火。
鮑恩琰與薛白比起林嶽龍就書生氣多了,他們都是鎮江中學的學生。
薛白操著一口聽起來溫婉軟糯的吳語方言,戴著一副黑框玳瑁眼鏡。
他平時穿校服,不在學校時也喜歡穿長衫。
舊舊的藍色布長衫,怎麼樣都捨不得脫,哪怕是在義工隊幹活都穿著。
陳天民都喊他是“小夫子”。
鮑恩琰介於林嶽龍跟薛白這一武一文中間,平時性格內向,與他們講話不多,但可靠,剛毅。
好幾次,小分隊去摸底黑心商行用日貨磨去商標假裝國貨,都是鮑恩琰斷後。
有一次還被商行抓住了,要不是陳天民及時趕到,鮑恩琰怕要吃不少苦頭。
四人當中,除了林嶽龍在紅卍字會鎮江分會做事,除了當小隊長之外,還幫著做做雜事,領一點點工錢。
鮑恩琰跟薛白平時都要上課,陳天民在常州上課,也不在鎮江。
過完年後再聚頭,已經是黃花節了。
四個青年聚在一塊,都好像有說不完的話。
四人小隊例行到紅卍字會鎮江分會報到,跟隊長林嶽龍一起去給災民發了賑濟的米粥。
交班之後,四人便一路從京畿路上的紅卍字會鎮江分會溜達到旁邊的伯先路上。
林嶽龍十分大方地請了三個隊裡的好友喝了“洋汽水”。
四個少年一人捧著一隻玻璃瓶裝的“可口可樂”不時用吸管飲上幾口,吸引了路上不少羨慕的目光。
要知道,1930年的時候,可口可樂才剛剛傳入中國,又請了當時最走紅的大明星阮玲玉做代言,是多少青少年可望不可求的奢侈品。
陳天民這樣從小在大戶人家長大,都不曾喝過可樂。
他飲了一口,嘀咕道:“這有啥好喝的嘛,就是糖水嘛!”
“還叫什麼‘蝌蝌啃蠟’,聽了就奇怪!”
林嶽龍白了陳天民一眼,嘖嘴道:“你就不懂了吧?這是洋人最喜歡喝的,時髦著呢!”
“衛生乾淨,提神醒腦,懂不懂?”
林嶽龍用力吸了一口,得意道。
薛白不禁問道:“林老大,這一瓶汽水怕要一塊多現大洋,你請我們喝,你發財啦?”
林嶽龍得意地說道:“我前段時間,在江上救了一艘落難的英國船。那船主感謝我,給了我好幾塊大洋。”
“西津渡裡的紅船會不僅表揚我的義舉,還多給了我一塊現大洋。”
“我一個人獨吞也沒意思,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
林嶽龍得意地說著自己救助泅渡落水災民的壯舉。
“你知道吧,那些洋人都不會水的,掉到江水裡面嚇得要死……”
薛白則說起最近鎮江中學的校風好了不少,請來了一位風度翩翩,文采斐然的“任校長”。
“據說他跟朱自清先生是同學,都是北大文學院國文系的,精通唐詩,尤擅詩詞歌賦。”
薛白說到“北大”的時候,眼神裡面彷彿有光閃動。
陳天民笑了笑說道:“小夫子,我又不是‘北大’,你盯著我看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