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中秋
她本是玩笑話，說完自己就先哈哈大笑起來，展遲在一旁無奈地給她夾了塊排骨，示意她少說兩句。沈時雨聞言，也只是抬頭笑了笑，並不在意，甚至覺得何雯形容得挺貼切，她很喜歡這種安穩的、細水長流的感覺。
然而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梁頌安表面上依舊平靜，何雯那句“老夫老妻”、“沒激情”卻像一顆小石子，在他看似平靜的心湖裡投下了細微的漣漪。
夜深人靜，他獨自處理郵件，目光偶爾會掠過手機上沈時雨睡著後他偷偷拍下的、安靜的睡顏。
他開始不由自主地反思，這樣日復一日、被工作填滿的平淡生活，會不會真的如何雯所說，過於乏味？
沈時雨那樣一個內心世界豐富、對美和情感有著細膩感知的人，長久處於這樣的節奏中，會不會感到厭倦？他們的感情，會不會因為缺乏刻意的“經營”和“驚喜”，而在不知不覺中慢慢褪色，甚至……出問題？
他並非對感情盲目自信的人，相反，越是珍視，越是容易患得患失。
這份隱秘的擔憂，在他心中盤桓了幾日，終於在一個兩人都難得早歸、一起在影音室看老電影的夜晚，被他用一種儘量不經意的語氣問了出來。
他握著沈時雨的手，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她的指節低聲說：“小魚兒，何雯那天說的話……你覺得，我們這樣，會不會太悶了？你……會不會覺得無聊？”
沈時雨正沉浸在電影劇情裡，聞言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他在指什麼。她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側過身，在昏暗的光線裡精準地捕捉到他眼中那絲罕見的、不太確定的情緒。她反手握住他的手，力道緊了緊，聲音帶著笑，卻無比清晰和肯定：
“頌安哥，你怎麼會這麼想？”她的眼睛在螢幕微光的映照下亮晶晶的，“不同的人，對‘激情’和‘浪漫’的定義本來就是不一樣的呀。你看雯雯和展遲，他們精力旺盛，喜歡探索新鮮事物，每個週末不出去浪一圈就覺得虧了。那是他們的方式，也很好。”
她頓了頓，將頭輕輕靠在他肩膀上，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繼續看著電影螢幕，語氣慵懶而滿足：“但我不是。對我來說，經歷了之前那麼多……小心翼翼和不確定，現在這種能每天看到你，知道你就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能一起吃飯，偶爾像現在這樣，安安靜靜地靠在一起看部電影，不用說什麼，就覺得很安心、很充實的日子，就是最好的狀態了。這怎麼是‘悶’呢？這明明是我盼了很久才得到的安穩。”
梁頌安低頭，看著靠在自己肩頭的毛茸茸的腦袋，心底一片柔軟。
不過，沈時雨話鋒一轉，又輕聲補充道：“不過呢，雯雯的話，倒也不是全無道理。一直待在同一個環境裡，確實容易讓人思維固化。而且……”
她抬起頭，眼睛彎彎的，帶著點狡黠，“我們也確實好久沒有‘特意’為彼此安排點什麼了。馬上就是中秋假期了，有三天假呢，雖然不算長，但出去短途旅行一下，換個環境透透氣，應該也不錯？頌安哥，你覺得呢？”
她想出門，想要和他擁有一次脫離日常軌道的、純粹的二人旅行。這個提議，梁頌安自然是一百個同意。
然而，還沒等沈時雨興致勃勃地開始做旅行攻略，一個來自棉城的電話，打斷了她剛剛萌生的出遊計劃。
電話是陸緒風打來的。
陸緒風的聲音透過電波傳來，比之前沉穩了些許，帶著小心翼翼的期待：“姐，中秋節……你和頌安哥，能回棉城一趟嗎？回來看看媽媽，也……也一起過個節。”
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些，“暑假我一直在這邊陪著，媽媽情況還算穩定。就是……過節了，我覺得家裡應該有點人氣。”
陸緒風在整個暑假期間，幾乎寸步不離地守在療養院陪伴沈棠，沒有過半句怨言。如今他第一次提出這樣的請求，沈時雨沒怎麼猶豫，立刻柔聲應下：“好，小風，我們中秋節回去。你等著我們。”
掛了電話，她看向梁頌安，臉上帶著一絲歉意和計劃被打亂的無措：“頌安哥，看來我們的旅行計劃要暫時擱置了。小風希望我們中秋回棉城……所以，這次假期，我們得回去一趟了。”
梁頌安對此並無異議，只是平靜地點了點頭：“應該的。我陪你回去。”對他而言，去哪裡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和她一起。
答應歸答應，沈時雨心裡卻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陣微妙的緊張和尷尬。
原本設想中的浪漫二人遊，瞬間變成了攜男友歸家、某種意義上堪稱“見家長”的行程。這其中的性質差異可謂天壤之別。
更重要的是，他們要面對的不是普通的家長，是精神狀態時好時壞、對她態度複雜的母親沈棠，而梁頌安……更是與沈棠有著那段不堪回首過往的、梁家人的兒子。
儘管他們彼此之間早已將這段陳年舊事攤開說過，也達成了理解和共識，但一想到要將梁頌安正式帶到母親面前，沈時雨仍然覺得像是有一根無形的刺橫亙在那裡，讓她渾身不自在，生怕場面會失控，或者勾起母親不好的回憶，讓所有人都難堪。
前往棉城的高速路上，沈時雨一直有些心神不寧，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
梁頌安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情緒，他沒有直接點破，也沒有空洞地安慰“別擔心”，而是全程用一種極其自然的方式，分散著她的注意力。
他指著路邊某個造型奇特的建築問她像不像遊戲裡的某個場景，跟她聊起工作室裡新來的那個實習生鬧的笑話，甚至會難得地、帶著點笨拙的幽默感，模仿起某個難纏的合作伙伴說話的語氣……
沈時雨看著他那雙專注開車、卻時刻分神留意著自己的眼眸，那份莫名的緊張感，在他的陪伴和刻意營造的輕鬆話題中，竟真的漸漸被撫平、驅散了許多。
她深吸一口氣，將手輕輕覆在他放在檔位上的手背上，傳遞過一絲溫熱的力道。梁頌安反手握住，指尖在她手背上輕輕按了按，一切盡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