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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步行蹤渺

杜和不見了。

阿海通知了太太之後,倆人到了杜和的東廂一看,早就人去樓空,留聲機裡依舊播放著杜和讀書的聲音,但是案子上的書已經被隨意的扯了兩頁,做了個小機關,讓留聲機不停運轉。

杜母簡直怒不可遏,以為杜和是溜出去看街上柳門的戲班表演。

最近幾天元旦日,蘇州大小戲班都出動了,甚至平時讓人看不上的團春的也出來說點段子,混幾個銀元留著過年,按照杜和的性子,一定坐不住的。

杜母很快鎮定下來,吩咐幾個家、僕人上街尋找,務必將少爺妥帖帶回來。

阿海領命帶人去了,杜母捂著心口,壓抑著自己心裡不好的想法,緩緩踱回主屋,本來想床上歪一會兒緩緩神,卻剛一進屋,就聞到了一股子香味兒。

杜母雖然供奉佛龕,卻也只是早晚一炷香,平時不會多動,這股子香味兒開始還讓她有些疑惑,很快,她就看到了佛龕上還沒擦乾淨的灰痕。

杜母猛然瞪大了眼睛,嘴巴張大,難以置信的開啟了香爐。

幾個呼吸後,所有的僕人都聽到了主屋裡速來平穩莊重的太太在幾乎尖叫的喊人:“來人!”

杜和果然沒在街上,所有做花活兒的地方都找遍了,也顧不得顏面的問了街坊,沒有人注意到杜和,杜母的想法在晚上變成了現實,杜和走了。

杜和身無長物,出來的時候他只來得及換了身衣裳,此時正抱著膀子縮在一處冷冷清清的船塢裡頭,等著船家開船。

行李都在耳房裡,也沒人敢給他,他懷著一肚子的委屈和不甘,就那麼光著兩手從家裡面跑了出來。

二十一歲離家出走,杜和此前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今天。

他一向是父母眼中的好孩子,聽話懂事孝順是街坊們對杜和的一致看法,可以說除了性格有些執拗,杜和其實是很多個姨母們的理想女婿。

然而杜和今天就大膽了一次,就這一次,直接就捅破了天,把禍事一下就闖了個底掉。

在典當行當了自己的手錶,換了兩個小頭銀元,杜和明知道是虧了,可也只能忍著。

典當行的人慣會看人情,急著出手的價格能有原來三成就頂天了。

雖然兩個小頭銀元也足夠一個單身漢活過一個月,可是下一個月,杜和如果沒有找到轉機,就會面臨著可怕的後果。

船費不貴,才一角錢,合著不到三十個銅元,還不夠杜和一盤糕的價錢。

可是當船家給他找錢的時候,他才真正有些緊張了,為了船家毫不掩飾豔羨的眼神,也為了自己的前途。

那一袋子細碎銅元,就是他以後所能依仗的所有,如果連這些都沒了,杜和可能會在這個冬天裡無聲無息的消失在一條沒結冰的河裡。

很快,一聲號子,船家撐槁一動,小船就竄出去十幾米遠。

杜和忽然就開始面對外面的世界,杜家卻已經陷入了絕對的凝重之中。

所有的僕人都戰戰兢兢的立在下首,不時有幾個零星的人趕回來,彙報幾句,就走進人群裡跟著等。

杜母面無表情的聽著,身上即使是在溫暖的屋中也裹上了一襲狐裘,一盅藥被熱了放涼,涼了再熱,杜母絲毫沒有去喝的意思。

將近半夜,最後一個人回來,猶猶豫豫的將一塊手錶捧到了太太跟前。

他堵上自己一個月的月錢,贖回了這塊不敢肯定的手錶,就是想在太太那裡搏一搏,若是博對了……

“哪裡來的?!”

杜母看了一眼,猛然拔高聲線。

僕人知道,自己賭對了。

抓到了一根線頭,對於杜家來說,剩下的事情就簡單了,不到一個小時,杜和離開蘇州的經過就被原原本本的還原出來。

杜母皮裘裡面的手指越攥越緊,等聽到杜和在太倉下了船,失去了訊息之後,雙眼有些無神的唸了兩句:“阿海……太倉那裡,有條鐵路吧。”

阿海應了一聲,頗為乾澀的說:“是的太太,滬太鐵路。”

滬太鐵路,從太倉發往上海,一個多小時的車程,此時杜和應該已經踏上上海的土地了。

連魁班,就在上海。

“這孩子……這孩子,他怎麼就不聽呢……”杜母雙眼發暈,自己到底沒看住兒子,對不起丈夫不說,還讓兒子自己孤身一人陷入不利境地。

她對不起杜家的祖宗。

杜母的眼皮子越來越沉,只覺得自己似乎再也撐不住了,自己掌家這麼多年,為的就是讓孩子回來有個便利。

現在倒成了滯礙。

“太太,小的願意去上海尋少爺,務必讓少爺儘快歸家!”剛剛買回手錶的年輕人猛然抬頭,滿眼渴望神色。

這句話倒是提醒了阿海,他當了幾十年管家,還能不清楚年輕人的想法,但是現在卻不是時候。

給那年輕人使了個眼色,阿海揮了揮手,讓所有人都退了下去,壓低聲音對杜母說:“太太,少爺剛到上海,還能挽回的,江班主不是還在麼……江班主跟老爺那麼好的關係,一定要關照的,我們寫封信去,他一定會答允。”

“信倒是能寫,可再將他押回來,他還是會跑,阿和又不是我養的貓狗,我豈能日日關著他呀……”

杜母思緒有些混亂,虛弱的用帕子捂住嘴巴咳嗽兩聲。

阿海有些擔憂的說:“太太還是先把藥喝了吧,身子不好,少爺回來了又該愧疚傷心了,老爺爺也不願意見到的。”

杜母點點頭,有些觸動,端起藥盞一飲而盡,彷彿裡面不是苦藥一樣,眼也不眨。

阿海知道宅子裡也就自己能勸勸太太了,索性就坦白的說:“太太,少爺那個脾氣,強拉回來怕是不妥,不如讓他自己知難而退,我們再好好說說,興許就能體會太太的苦心了。”

杜母眼神一亮。

她本來也不是養在深閨的婦人,剛剛心神混亂看不清楚,如今阿海一點,她轉瞬就知道怎麼來辦。

很快,一封杜母親筆寫的書信就由阿海火速送往電報局,星夜發往上海連魁班,物件毫不意外的是班主江中葉。

所謂堵不如疏,教導孩子做事有很多種辦法,硬來是最不可取的一點,杜母將自己的擔憂和叮囑都告訴了江中葉,相信同為父母,他會明白自己的意思。

而此時的上海灘,正是燈紅酒綠,一片人間好景象的時候。

杜和下了火車,有一瞬間以為自己回到了英國。

到處都是外國人,金髮碧眼的,棕色皮膚的,洋車洋火,甚至還有熟悉的英式建築。

他有些不適應的用手扇了扇不大新鮮的空氣,小心翼翼的避過地上的穢物,走出站臺。

少年人通身貴氣,拎著個錢袋子,身姿挺拔的站在那,在本地人看來就是一幅待宰的樣子,更何況杜和還有些輕微的潔癖。

這幅少爺做派很快就引來了一個眼明腳快的車伕。

殷勤的給杜和行了個禮,車伕一點都不怯場,一開口就是一嘴地道的上海方言,笑呵呵的問:“先生要去哪兒?十五個銅元,全城送到!”

杜和想了想,決定講一下價錢,鍛鍊一下節儉,遂問道,“去李家廠,十四個銅元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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