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古廟
之後的幾天,何漫舟異常忙碌。
如果說之前,她跟白亦從嘻嘻哈哈動的都是嘴皮子功夫,真的等任務分配下來,她才懂得什麼叫“白玉樓從來不養閒人”。而她之前給自己的定位真的是一點問題都沒有,什麼輕鬆愉快擎等著佔便宜都是騙人的,跟白老闆在一起,她完全就是當苦力的命。
白亦從沒有解釋太多,只是說要從古畫中找到那處廟宇。
何漫舟姑且把這當做是自己的啟發有了效果。對此,她還是相當贊同的,畢竟走投無路的時候,哪怕是瞎貓碰死耗子,也得試一試嘛。
同時研究《山濤話古圖》和《南山歸雲圖》兩幅古畫工作量不小,既然考察小分隊有兩個人,理所應當就是合作一起進行工作,沒有可這一個人坑的道理。白亦從原本也是這樣建議的,但是何漫舟卻動了一點小心思,強烈表示各幹各的。
一來,她是覺得即便白亦從再怎麼說會照看她,也總沒有事事都依靠他的道理。且不說她有點喜歡白亦從,還指望著透過各種小細節攻略白老闆,讓這塊冰山能夠慢慢融化,在這個過程之中,當然少不了要多去表現自己的閃光點,多跟白老闆刷一刷印象分。
就是光論合作關係,也得及時奉獻出自己的光與熱,才能讓合作伙伴看到希望嘛。
二來,何漫舟也有幾分試探的意思。即便是白亦從的名號叫得再響,何漫舟畢竟沒有跟他正式打過交道,不知道他到底有幾斤幾兩。倒不是懷疑白亦從徒有其名,不過恃才自傲的人.大抵只能對那些比自己更強的人動心。
簡而言之就是,我可以低頭也可以讓步,前提是你得值得。
之前沒有機會倒還好說,現在遇到了何漫舟比較擅長,能夠看出高低的領域,她難免就生出幾分比較的意思,想要藉機摸清白亦從的底了。白亦從像是看出了女孩子的諸多思量,也沒有多說什麼,大.大方方地同意下來。
這件事就這麼愉快地定下來了。
古畫鑑賞是何漫舟的老本行,尤其是發現《山濤話古圖》可能藏著何盛失蹤的線索之後,她更是把這幅古畫翻來覆去研究了無數遍,所以這次的工作完全就是為她準備的。
別看何漫舟在小事上嘻嘻哈哈,但凡進入工作狀態,就完全像是換了一個人。她連夜整理出一份細緻的分析報告,將工筆畫中的廟宇仔仔細細整理出來,應對這建築風格和地理位置,行事作風相當嚴謹。
而在整理的過程中,何漫舟很快發現了不對。
在《山濤話古圖》右上角的位置,有一處涼亭的屋簷顯得很奇怪,如果不是仔細觀察,根本發現不了這樣細微的區別。可是架不住何漫舟恨不得拿著放大鏡把每一道筆觸都看一遍,愣是從中雞蛋裡挑骨頭一般地研究。
所以,還真就讓她看出了玄機。
這幅《山濤話古圖》是明末清初的畫家龔賢的作品,所繪景物也大抵是那個時期的風格,可是那涼亭屋簷卻是圓頂,明顯不符合繪畫年份,反倒有些異域風情的感覺,真是越看越讓人覺得奇怪。
不知為什麼,何漫舟忽然想起夢裡的那片黃沙。
煙塵瀰漫的盡頭,那處詭異的通天塔隱在塵埃之中,圓頂的建築和白色的塔身帶著閃耀金色光芒的圖騰,星星點點的火光變成奪目光斑,破碎在半空之中之後又墜落下來。那些虛幻的碎片變成覆蓋一切的光芒,好像將周遭的事物都拉入虛空。
身穿白色紗衣的少女們臉上的虔誠變成了掙扎與惶恐,她們手中捧著的淨瓶掉在地面上,無盡的沙暴還在瀰漫,帶著不止息的狂風,漸漸把一切都吞沒了。
那神秘的女人裸著雙足,踩著漫天的喧囂塵埃。
極致的聖潔之後,卻帶來了顛覆性的災難。
“不會吧.......”
何漫舟驚撥出聲,她趕緊把涼亭的位置標註出來,仔仔細細去研究了一番。
可是越是去看,她就越覺得後怕。
夢境終歸是夢境,很多東西都是無從參照的,加上還會受到各類外在事物的刺激而覺得記憶被篡改,連潛意識都發生了偏差。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夢中的沙漠卻是越發清晰了,連帶著那些詭異而虛幻的片段都像是刻在她的腦海裡,揮之不去一般地不斷翻湧而來。
就好像在提醒何漫舟,有些東西是時候揭開謎底了。
大抵是心底太亂,何漫舟的指尖有些顫抖。她拿著放大鏡,把涼亭的房簷擴大再擴大,圓頂的磚瓦之下依稀可見人物彩繪的壁畫,雖然畫面模糊而扭曲,但是架不住她有意去聯想。
那個身穿白衣的女子身邊簇擁著眾多奴僕,他們身披金色的鎧甲,身.下是嘶吼著的戰馬,手中持有銳利的戰矛,守護著他們的神女。
......怎麼看,都是夢境中最慘烈的那一幕的翻版啊。
這個念頭讓她瞬間戰慄起來,明明房間內開著空調,她卻硬生生打了個冷顫。
帶著這樣的新奇發現,何漫舟連時間都沒看,當即去隔壁敲了白亦從的門。
已經過了十點了,白亦從剛洗完澡。
他沒想到何漫舟會在這個時間過來,所以穿得很簡單,不過是穿了一件襯衫,外邊鬆鬆垮垮地披了一件羊絨開衫。襯衫領口上邊的兩顆釦子都敞開著,若隱若現的鎖骨露出一截,上邊還帶著髮梢滴落的水珠,完全沒有平日裡嚴謹而整齊的樣子。
每一個細節都把禁慾氣息和莫名的性.感完美結合在一起,透著說不出的誘.人。
所以當白亦從開門的那一瞬間,何漫舟被這強大的視覺衝擊裡搞得好半天沒說出話來。
她的目光順著白亦從精緻的頸線和性.感的喉結移動下來,嘴唇上下碰了碰,差點把自己準備好的臺詞給忘了。
怎麼個情況,這男人也太犯規了吧。
明明自己是認認真真準備談公事的,忽然覺得被誘.惑到了是怎麼回事。
“怎麼了?”
最後還是白亦從低沉好聽的聲線拉回了何漫舟的思緒。
白亦從清冷的眼眸在何漫舟的臉上停了幾秒,又瞥了瞥她手中拿著的畫軸和一疊筆記,已經對她的突然拜訪多了三分了然,果不其然地,女孩子輕咳一聲,佯作嚴肅地說。
“那什麼,我進去跟你說,我有新發現了。”
“好。”
房間內開著暖風,窗簾是敞開的,透明的落地窗映著整個城市的夜景,像是凝結了萬家燈火,映得房間內燈火通明。
白亦從示意何漫舟坐下,朝她一揚眉稍:“喝點什麼,晚上就不要喝咖啡了,果汁還是酒?”
何漫舟心說,這大半夜的,喝酒萬一發生奇奇怪怪的事可怎麼辦。
雖然她想攻略白老闆,早日把他拿下,但也沒有一開始就給人家送菜的打算啊。
於是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她大義凜然地說道:“......果汁吧,白開水也可以。”
白亦從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再正常不過的一句話,女孩子卻是神色幾番變化,宛如在回答什麼世紀難題,瞧那股子糾結勁兒,就好像在進行深思熟慮似的。
秉持著想不透就乾脆不想的原則,白亦從給出了足夠的空間。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收回了停在何漫舟身上的目光,淡淡留了一句。
“好。”
然後他起身去拿了兩個水杯,倒了兩杯柳橙汁。
坐在沙發上等著白亦從過來的時候,何漫舟四下環顧著。想必剛剛白亦從是在房間裡整理材料,書桌上的檯燈亮著,桌上還擺著寫到一半的分析材料,墨藍色的鋼筆字跡行雲流水,落在純白的紙張上邊,相當瀟灑漂亮。
可是還沒等她把材料看仔細,白亦從已經端著杯子坐在了她對面。
“好,說吧,發現什麼了?”
“看看,我標記的這處涼亭,有沒有覺得不大對勁?”何漫舟回神過來,把自己整理好的筆記攤開,紙張上小心地按照比例尺放大,把那處涼亭的屋簷仔仔細細畫了下來。
“白亦從,你沒學過美術,可能不知道這些,我覺得吧......”
可是後邊的話還沒有說完,何漫舟就默默收聲了。
擺在《南山歸雲圖》旁邊的,就是白亦從整理出來的參考資料,不過粗略掃了一眼,何大小姐就徹底說不出話了。
這份報告從繪圖到分析,外加鑑定兩幅贗品的價值,都表現得相當專業,論及其中的引經據典,大有幾分可以立刻開班授課的架勢,就連何漫舟這個專業的美術生都望塵莫及,以至於對白亦從生出幾分刮目相看來。
她之前看過父親的手札,自認為有何教授那麼嚴謹考究的行事做派珠玉在前,看到什麼樣的學者她都不覺得奇怪。可是看了白亦從整理的東西,她才發現什麼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次是真的覺得服氣了。
她原本信心滿滿地帶著自己的成果,想要給白亦從一個下馬威,順帶著把自己的發現講出來,讓白老闆刮目相看。結果發現人家不但也做得很好,還做得比她更細緻,在最擅長的領域被擊敗明顯讓何漫舟瞬間挫敗了。
最過分的是,她當做殺手鐧的發現,居然也被白亦從發現了。
.......行吧,連房簷上的花紋都被仔仔細細畫出來了。
想都不用想就是,白亦從也看出了這處異樣,並且提前做了功課啊。
一時之間,何漫舟不知道該感慨自己和白亦從簡直是太心有靈犀了,說是各查各的,居然不約而同查到了一樣的東西。還是該說白老闆總是這麼出其不意,打擊人的方式五花八門,最後造成的效果卻是出奇的一致,每次都是讓她說不出話。
最後,何大小姐相當自我安慰地想。
不愧是白亦從,我看上的人就是這麼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