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一落方城（3）
如果當年師父知道她隨手救的徒 弟會將她跟那個男人置於那樣的死地，再回到初見時候，她會不會將他就地扼殺？
水雲間三十年一度的祭月會，由聖殿主持，而師父是聖殿的主事人，自然一切都是由她操持。
由那個男人給她戴上淡黃色桂枝花環，那一天的師父的師父素袍長挽，飄飄而起凌於半空，白皙的蓮足輕勾，腳踝處各配了一個用紅 繩拴起的小鈴鐺，迎風一動，清脆銀鈴聲彷彿自遠古而來。
而師父，本就冷豔絕塵的面容越發美麗的讓人移不開眼，神色清冷卓然，仙氣飄飄，應是九天仙子下凡塵。
她望著月亮，敬畏嚮往。
無數人望著她，同樣敬畏又嚮往。
背地裡他曾聽無數人在暗中議論，想把這個大師姐壓在身 下，還說她在男人懷裡承 歡時是不是也會這樣一副清冷古板的樣？
他很生氣，不允許自己的師父被這樣玷汙，哪怕那群人裡有他的師叔輩的，依舊逾越規矩跟他們大打出手。
以一敵十，自然是不敵的。
後來他被打得鼻青臉腫，還因為挑事被師父罰跪了，一問為什麼打架，卻又不想那些汙言穢語玷汙了師父耳朵，只老實領罰，心裡悶悶的。
在所有人都在看師父之時，他把目光放在了那個男人身上，見他眸色溫潤如一塊暖玉，而師父也回頭跟他對視了一眼，短短一眼，沒有波瀾，在他眼裡，盡是情愫。
他恨那個男人！
他的師父該是九天明月，遙遙掛在天際，他不該把她伸手摘下！
那一天，師父跳了一曲祭月舞，迎風而動，單薄的動作，因她絕美的姿容，好看的移不開眼！
或許水雲間往後無數個百年裡都會記得這天，那個聖殿的大師姐當著月空跳了一曲舞，一舞芳華，深 入每個人的心裡！
然而於他而言，最讓他深刻的並不是這日。
祭月夜的前一晚，也是在這個往常不會有人來的神殿之上，他的師父拉著那個男人來到這裡，說是怕祭月那日出差錯，讓他看看跳得對不對。
那個男人揹著雙手，在邊上寵溺地看著她，而師父不似往常清冷，臉上帶著嬌羞的笑意，舉手投足，銀鈴聲歡快清脆，白衣飄飄迎風舞動，活脫脫一個誤入凡塵的九天神女，然而此刻卻又深陷情愛，成為一個最普通不過的俗人。
他在暗處看著，拳頭捏緊，驚豔的眼神一點一點地開始黯淡。
一舞終了之時，她低低喘著氣，頰色緋紅，自空中衝那個男人嫣然一笑，又因耗了元氣，突然臉色一變自空中掉落。
那時候，就連暗中的他都捏了一把汗，差點沒忍住衝了過去。
那個男人更快地去把師父接住了，自空中旋轉半周，安然落地。
那個男人同樣驚魂未定，不過師父卻依舊笑著，抱住了他說：“我只是想看看師叔能不能接住我！”
月色之下，那個男人那張臉瑩潤如玉，神情無奈，手指在她眉心輕輕一摸：“若是接不住該如何？”
師父少見地露出少女一般的嬌憨，說，眼神大膽而又羞 澀：“接不住的話，那我就不要師叔了！”
那個男人低頭吻住了她。
暗中的他見著這一幕，眼睛酸澀發紅，嫉妒的情緒在腦海中瘋長。
他太恨了！
明明自己才是陪師父最久的人，那個男人憑什麼後來居上！憑什麼師父從來都不曾把他放在眼裡！
那晚上師父拉著那個男人一起跳舞，腳上的銀鈴清脆歡快，郎才女貌，兩人時而依偎，臉上都舒展著笑顏，很是般配。
他最嫉妒的就是他們的般配！
他的一念之差正是源於嫉妒，他從未想過要害死師父，他想的是要把這個男人打入無間地獄，讓他離他最愛的師父越遠越好！
可那時候他又怎麼會想到，深陷情愛的師父，在沒了那個心裡最愛的男人之後，又怎會一人苟活！
長老會那些老頭們一直虎視眈眈地針對著師父，甚至還有意拉攏他，他不是不知道。
而自從祭月會後，邢風找到他來，也要拉攏他。
原來邢風早就在背地裡投靠了長老會。
一場陰謀正在醞釀，而站在陰謀漩渦裡的兩個人依舊什麼都不知。
他們依舊你儂我儂，瞞著眾人相愛，許下至死不渝。
當他們兩人的奸 情被撞破之時，所有人，包括他這個徒弟，都完全站在了他們兩個的對立面！
面對整個聖殿，以及水雲間其他幾個家族的指責，師父單薄的身影越顯蕭條，眼神卻又無比堅韌，而那個男人站在她的身邊，堅定不移，眸色溫潤如初。
那時候他就在想，如果那時候站在師父身邊的是自己的話，他也一定能像那個男人一樣，成為師父最堅定不移的依靠。
可他的師父並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那時候師父眸色平靜地望著他，以及邢風，以及他們所有人，彷彿從決定跟那個男人在一起起，她就早預料到了今天。
他前所未有地難過，心裡堵得發澀卻又還要強做冷漠。
他多麼希望師父能質問自己一句，那樣他就可以懇求師傅，不要跟那個男人在一起，自己還是站在她那邊的。
可她什麼都沒說，堅定不移的握著那個男人的手，讓他心裡嫉妒得發瘋！
按照聖殿的規矩，他們兩個之間的感情為這裡的世俗所不容，需要自相殘殺的打一架，剖開並取出另外一個人的心臟，只有勝利者才能有存活的機會。
這是生死考驗，可同樣的，沒有人能瞧得起勝利者，因為那是背德背心之人，這是更為不恥的！
刀只有一把，在那個他們曾相攜而舞的祭臺上，兩人也終於站在了對立面。
當著所有人的面，師父以最快的速度奪過了那把刀，對準的她自己的心臟，不過很快那個男人一隻手握住她握刀的手，用另一隻手捧住她的後腦勺，吻著她，愛著她，並且捏著她執刀的那隻手，毫不猶豫地扎入了他自己的心口，一點一點，將其劃開！
那時候，他覺得自己的整個世界都空寂了，他終於如願看到師父想要推開那個男人，可師父眼角滑 落的大串大串的眼淚，他心如刀絞。
而後終於，那個男人沒了氣力。
他鬆開了師父，後退兩步，按住心口上那條血淋淋的口子，伸手進去，親手剖開，取出……
他痛得臉色發白，可依舊眉頭也沒皺一下，沒力氣得跪了下來，眼神乾淨明亮地望著她，唇角甚至帶著一抹笑，將取出的那顆還隱隱跳動的心臟遞到了她的面前。
沒過一秒，他就徹底閉上了眼，轟然倒地。
連同他的那顆心臟，也砸落在地，徹底失了溫度。
那一幕，就連他心裡都為之深深震撼！
他明白那個男人為什麼要這麼做，也知道他一定會這麼做。
因為只有用這種方式才能成全師父的德行，而師父也不用揹負寡情負心的罵名。
那一刻，他的師父站在臺上，手裡還捏著那把帶血的刀，孤立無援，神情前所未有的悲涼淒厲，終於顫 抖著唇，緩緩地跪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