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教女
自從范家有了牛,一下子好像多了好幾口人。
繪之的臉上笑容多了起來,雖然天氣漸漸變冷,她還是極其喜歡出去喂牛,這又跟從前她喜歡在家裡不一樣。
小牛犢活潑,不喜歡老是呆在牛棚裡頭,繪之一天總要牽著它在外頭至少待上一個時辰。
範公沒有等她把所有的字都認全,就先教她背書。
而背書真的就是背書,是書讀百遍其義自見,是“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
背誦不同於書寫,考記憶,考腦力,也就是大腦的反應速度。
對於繪之而言,背誦是作業,是任務,放牛則是樂趣。所以,明顯的她對於放牛的積極性要高。
範公一見如此,便教訓道:
“有的人,他寫文章厲害,但平常說話木訥不善言談,這樣的人,並不是不聰明不想說,是他思考的速度慢了,說話又快,想法便有些跟不上。”
“就拿說話來說,有的人說半天詞不達意,而有的人說話則若懸河瀉水,叫人插不上嘴,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怎麼能做到這一點,多讀書多背誦肯定是最有用的途徑啦!我不要求你口若懸河,吵架多麼厲害,起碼要在別人說句什麼話的時候,有所應對。”
繪之:“阿爹喝口水。”
一旁低頭縫補衣裳的範婆便偷偷笑了,她是覺得繪之這一句比範公的十句都還頂用。
繪之受教的很,等下次放牛的時候,她就開始對著小牛犢開始背書了。
繪之做事,極其容易專注進去,這是天生的,並非後天刻意,放牛的時候再背書,便常常忘記了回家的時辰,範婆總是惦記著找過來。
范家的日子舒心極了。
不過他們家舒服了,落在那家境不如范家的人眼裡,就不免眼氣。
繪之本是不主動招惹人的,卻攔不住有人來找她麻煩。
小牛犢長身體,幾乎是一刻不停的吃,繪之放牛之餘,一邊背書,還要一邊割草,為的是等回家給牛吃。
這天割了草,她捆紮起來,想著入冬後草更少,就乾脆多割下些。
小牛犢喜歡吃嫩草,拱送著她,一不留神一人一牛就離開先前的地方比較遠了,再回來卻不見了自己先前割的草。
到處找了一遍不見,小牛犢還不知道她弄丟了它的口糧,嘴裡哞哞的,似乎在說“趕緊回家吧”。
“好吧,咱們先回家,免得阿孃找過來。”
走著走著,突然停下腳步猛地回頭,卻什麼也沒發現。
回去後範公就招呼她:“吃飯了,正要去喊你。”說著就接過她手裡的牛繩,將牛牽到牛棚裡頭。
牛棚是專門請人為小牛犢蓋起來的,因為盼著小牛犢長大,蓋得並不狹小,三面圍牆,一面圍欄。
範公將牛繩拴到樁子上,聽到範婆喊自己,就先往前頭去了。
繪之放下揹著的草,直起腰來,給小牛犢的水槽裡添水。
小牛這才彷彿明白今天的草少了,睜著溼漉漉的大眼,像是在問:“還有一捆草呢?”
繪之伸出手指:“噓。”
小牛低聲哞哞了下,就低頭喝水了。
繪之伸手一邊撫摸它的腦袋,一邊在尋摸要想法子,把偷草的賊抓住。
其實野外的草有很多,又不是百姓刻意種的,可以說草是無主之物,誰割了就算誰的。
叫繪之說,這樣偷草,遠沒有自己割草來的舒心順意,不過她也知道,說不得偷草的人就是為了讓她跳腳發火加不高興,後面幾天的遭遇更是證明了這一點。
再有一日回來,一家人吃過晚飯,範公在燈下給母女倆唸書,不知道怎麼就講到若是受人欺辱該怎麼辦?
範婆就說:“那誰也不想這樣受人欺負啊,可打又打不過,罵又罵不過的,要我說,還是找戶好人家,男人強壯些,有力氣,就像俗話說的那個頂樑柱,能把家支撐起來,給家人遮風擋雨才好。”
範公便問繪之:“你怎麼想的呢?”
繪之認真想了想:“捱打就算不能打回去,那也要想辦法讓自己以後不能再捱打。”
本以為自己這個回答範公即便不滿意,也會像往常一樣誇獎一二,誰知他眼睛一瞪:“暮氣!小小年紀,怎麼就知道一定不能打回去了?兵法有云,謀定而後動,知止而有得。你光知道‘止’還不行,要先謀,再動,別像只烏龜一樣,遇到危險就先縮到烏龜殼裡頭。”
又道:“說起這個,我給你講講我跟你範二叔的事吧。”
“你來頭一天也見過他了,他就是個喜歡佔人便宜的,整天想發財,卻又不走正路,光想了偏財,你看他一琢磨著我有可能不在了,立即等不及的過來欺負你娘,可一見我回來,立即毫不猶豫的扭頭滾了。你說,我要是像你阿孃一樣的脾氣,他能那麼麻利的滾蛋嗎?”
範婆弱弱反駁:“我這不是有你嗎?”
範公這次沒瞪她,轉向繪之認真的說:“你阿孃這輩子就這性格,沒治了,軟糯,心善,受人欺負的時候多,可你不能再像她這樣啦!”
給繪之定了目標之後,接著說範二叔的事:“你爺爺奶奶臨終前給我們分了家,東西都是平均分的,他就不知足了,逢人到處就說他如何如何吃虧,你阿孃聽不得這話,就說,那東西先緊著他們挑揀,這事雖然過去許多年,我可都記著呢,東西先緊著他們挑揀了,緊接著他們又說東西太少了,他們還缺這個缺那個……這我不能慣著他啦!”
範公得意:“我找了分家的時候做見證的那個老族長,論理,長子繼承家業祖產,這是祖宗規矩,我們家當然沒什麼祖產,可我比他大那麼多歲數,相當於多做了那麼多年的活計,不論別的,單掙的可是比他強太多了,這分家平均分雖然是父母遺命,也要看事實啊,人爭一口氣佛受一炷香,我憑什麼要一讓再讓?”
範婆也道:“你二叔那個人少良心的,跟你爹雖然是親兄弟,但在外頭不說他一句好,反而說什麼絕戶,專門戳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