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救人
走到溪流邊,用小陶罐接了一罐子水,剛要走,又蹲下身,將溪流邊上幾種不同的野菜都採了一片葉子放在嘴裡嚐了嚐。
大部分的野生植物都只有澀味,只除了一種,嚼動的時候還不覺得,可吃下去,卻覺得甜潤微辛,涼涼的,如同有風從心裡出來……
繪之於是撿著這種草葉子多摘了許多,然後又嚐了一下它的根莖,覺得不如葉子好吃,就只摘葉子,在溪水裡頭洗乾淨,一起拿著跑回了木屋。
老人的臉色更不好了。
繪之先用冰涼的溪水給他擦臉,他眼皮動了一下,卻沒有醒。
繪之皺眉,挖坑總需要個鏟子,她手頭可只有一把鐮刀,要是用鐮刀挖坑,得挖多久?這樣一想,等著人沒了呼吸然後刨坑埋了,真是個大活……
當然,她也可以放著不管,可她已經把這片山林看做了是家,如果完全不管,不論對老人來說,還是對山林來說,都是有失人性。
“算了,活馬當死馬醫……,呃,好像不對,難道是死馬當活馬醫?”
繪之腦子裡頭死馬一堆,活馬一群,絞盡腦汁,才決定死馬更勝一籌,死者為大嘛,所以死馬當活馬醫。
老人家這樣,其實已經不能咀嚼了,繪之找了塊石頭,搗碎了那些葉片,收集到罐子蓋裡,然後捏著他的嘴,添了一點水,幫他衝了下去。
她卻不知道,自己摘來的這種草,名喚銀丹,確實有疏導胸悶的療效。
不過,生活的經驗都是總結出來的,等過了一刻鐘,她聽見老人沉悶的發出咳嗽聲,嘴角一下子咧開,露出一個天真的笑容。
睜開眼睛的範公一眼看到的便是她的笑。
這一笑,是法妙難思,是破顏微笑。
這一笑,讓範公覺得,他從痛苦的胸悶中清醒過來,卻是如此的值當。
“你醒了,看來那草還是有效用,我再去採些!”她眼角上翹,歡喜之意蔓延到鬢角。
繪之的聲音不高,聽在範公耳朵裡頭,卻有種“泉水叮咚,清風自來”的清越。
他的面容從痛苦的扭曲變回了柔和。
繪之往外跑了幾步,又跑回來:“是不是坐起來更好些?”
範公動了動嘴,喉嚨裡頭有股鹹痰,他便又眨了下眼。
繪之輕快的點頭:“懂了。”上前小心的將他扶了起來。
她再出去,就像一隻活潑的鳥兒撲稜翅膀高飛,然而須臾又飛了回來。
她手裡託著陶罐的蓋子,歪頭打量老人神色:“您好點了嗎?剛才就是吃了這個草葉子……”她把手裡的東西往他面前託了託。
當死馬醫治的時候,談不上尊重,但人已經清醒了,她就不能把自己的意志強加到他身上。
被砸出汁液的草在蓋子裡頭散發著清爽的香氣。
老人臉上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衝著她微微點了下頭。
繪之這才幫他撥到嘴裡。
發現老人閉上眼慢慢的咀嚼,她又倒了些水。
種種體貼不言而喻。
讓範公都懷疑自己遇到山中神仙,否則自己這胸悶的毛病從小不知道吃了多少草藥都不見好轉,怎麼被幾片葉子給疏導了?
繪之不知道範公所想,若是知道一定更加歡喜。
範公喝了水,靠著木牆舒緩著氣息。繪之見狀,便把裝米的陶罐裡頭的米都倒了出來,換上自己新買回來的,然後學著先前的樣子封好口。
身後傳來老人和緩溫柔的聲音:“這個屋子是你的?”
繪之聞言搖頭:“不是,我出山才經過這裡。”
老人神情一怔,重新打量她,半晌疑惑道:“你自己一個人生活嗎?”
繪之的手按在陶罐上,扭頭看了老人一眼點了點頭。
老人道:“我姓範。”
繪之猶豫,不知道自己改叫範爺爺,還是叫範大爺。
猶豫當然也只是一瞬間,她很快的就點頭:“範老伯。”
範公無子無女,竟然沒意識到繪之其實是個女孩,衝她微笑:“小哥貴姓?”
繪之一頓。
她在被生父賣掉之後,就不想再跟著生父姓了,她更不想姓許。
她臉上的猶豫落在範公眼裡,便成了她“孤苦無依”的明證。
若是有親人,怎麼會連自己的姓氏都不知道?
在得知她一個人生活又沒有什麼親人後,範公突然有了一個主意:“我家有薄產,但無兒女,止有一個老妻,你救了我,要不要跟我回家?”
繪之下意識的搖頭,她寧願自己一個人,山林的生活跟在許家跟蘇家相比,其實還相對輕鬆自在,現在她有了布,有了剪刀跟針線,更可以比著裁衣製衣,完全有能力自給自足。
範公卻覺得自己的主意好:“你沒群居生活過,不知道群居的好處。再說我家就在那山下,離此地也就小半日的功夫,你要不跟我下山去看看?再說,就算你還要回來,也得等我跟妻子感謝一番……”
繪之再搖頭:“不用謝。”她看了他嘴角還留有的一點綠意,將那句“我也是死馬當活馬醫”咽回肚子裡。
範公越發的覺得她品行堅毅高潔,在自己的病症得到舒緩的時候,他以為起死回生是上蒼對自己的恩賜,可現在卻覺得,其實相比起死回生,認識眼前的這個小孩子,才是更好的。
範公越發的大力說服她。
“其實,我想叫你同我回家,也是有自己的私心,你看,我這身子骨著實的不頂用,萬一回去的路上再出了事,我家裡的老妻也活不成了,又無兒女送葬,將來到了地下也是淒涼……”
繪之認真考慮,如果路途不遠,可以送一下,但知人知面不知心,留在范家,她還是不大樂意。
范家再好,她這一點的救命之恩,也不應該取拿什麼,畢竟她救人之前,可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想到這裡她又看了一眼範公,心裡腹誹,若是他曉得她是因為懶得刨坑埋才努力救他的,不知又該作何感想。
可不管怎麼說,目前看來,走這一趟,看著範公平安到家,也是很有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