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月下孤城
“笑話。”
這兩個字，從蘇恆嘴裡說出時，帶著千鈞無奈，“我已被罷官免職，突騎校尉是你不是我，況且我……”
“大哥不可如此。”
他的話，才說了一半，剩下的就被趙飛揚差了回去：“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此時此刻，沒有陛下的聖旨，也沒有其他官員，救援老將軍的事，自該大哥你親自掛帥才是，我願做輔佐。”
趙飛揚很真誠，可蘇恆卻自覺受到了侮辱，臉色不善，說起話來也是不陰不陽的：“還是算了吧，你是陛下親封的統率，我是什麼？階下之囚而已，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輪不到我說的。”
“我只是一介書生。”趙飛揚接過話頭，面帶敬重。
可是蘇恆脾氣火爆，加上之前的遭遇，讓他只覺得趙飛揚此刻是在羞辱他，頓時便怒斥：“我說過了，你才是陛下親封的統帥，排程軍隊的事情輪不到我的份，既然我有幸來到此地，便做你的馬前卒就是！請趙大人吩咐！”
蘇恆的語氣已暴露了他的心思，看著他的樣子，羅通心中氣憤不已，可他並不知道，這正是趙飛揚想要的結果。
趙飛揚此時心中暗笑，這才是魚如人意上金鉤，要是蘇恆不這樣，他還怕自己的計策無法應驗，可現在所有的擔心都沒了。
只見趙飛揚表面依舊謙讓：“大哥，我真的只是一介書生，行軍打仗我是第一次，我看這個重任……”
“你不必多言。”
蘇恆很堅決：“我只聽從你的命令久好就好。趙大人，再說一遍，我會完全服從你的命令，身先士卒，百折不撓，但，我只希望你能將我父安危放在心上，僅此而已，你明白嗎？”
這樣的語氣，加上他此時的態度，若是換作旁人，羅通早上去一頓老拳教他一遍《禮經》了。
但奈何，對方身份擺在那兒……
蘇恆三次表決，趙飛揚終於放下心來，心底一笑，他緩緩抬頭，面色鄭重：“大哥，我能明白你的心思，更理解你的心情，既然大哥如此相讓，那我便卻之不恭了！請大哥放心，我一定竭盡全力，救出老將軍！”
“竭盡全力？”
蘇恆看著他，上下掃量幾遍，最終後面的話還是沒有說出口。
“對，竭盡全力。”
趙飛揚微微一笑，渾身上下，一股自信油然而生。
“你笑什麼？”
蘇恆皺了皺眉頭。
趙飛揚道：“大哥，今天晚上會有一場好戲呈現，我只是在想，是否要提前告訴你。”
“什麼好戲？”
“其實簡單。”趙飛揚用手遙指，星月下，那被火光所包圍的朦朧城郭顯得渺小卻又巍峨，“那座孤城外，有一片山林，我想用不了多一會，火樹銀花的絢爛，會令人沉醉。”
“火樹銀花？”
蘇恆不明白他的意思，反因他此時的樣子而感到厭惡。
可是兵權在人家手裡，自己老爹還等著他的軍隊去救，他唯一的選擇就是沉默。
……
包圍圈內，孤城中。
蘇定方身著甲衣端坐敵樓，四面楚歌的局面他不是第一次經歷，但說真的，此時此刻，他心中也不免生出幾分悲寂，畢竟敵眾我寡，再加上城內兵員傷亡過大，今夜是否能安然度過，尚是未知。
“想老夫一生征戰，縱馬天下，難道今日，要被這一群烏合之眾所擊潰，被那狂舞的火蛇所吞噬嗎？”
捫心自問，蘇定方並不甘心，可困境如此，援軍遲遲未到，他還能有什麼辦法呢？
沉默，無言。
到了此刻，他已不期望朝廷的援兵，心中只恨那朝權爭奪，讓自己連同麾下的將士們成了犧牲品，他們都是勇士，縱埋骨荒野，也不該死的如此委屈！
他不甘！
卻又無奈何……
一聲嘆息，如月下悽雲，道不盡心頭話語，卻能冷到滿腔忠勇的熱血……
“上將軍，您還是歇歇吧。”
此刻，一名將官從一旁走來，蘇定方看去，頓時挪開自己的目光，這將官全身襤褸，血染鐵衣，臉上還帶有一條皮肉外翻，仍在流血的傷痕。
“上將軍，您，歇歇吧。”
那武官已到蘇定方身前，與此同時，還不動聲色的拿出一條蒙布來將臉上的傷痕掩去，“讓我守在這好了。”
“算了。”
蘇定方一聲嘆，捋著頜下長鬚搖頭，“這裡能看清敵人的一舉一動，換個地方，老夫反而不能安心……城裡的情況如何？”
“回稟上將軍，城內一切，安然無恙。”
“嗯……嗯！”
蘇定方本有話要說，卻未講出，“再過一會就要輪換崗哨，下一班我沒記錯的話，是你，對嗎？”
“正是末將。”
蘇定方點點頭，又瞧了瞧他，隨後對著身後屏風道：“你出來吧。”
話音剛落，只見一年輕人從平風后閃身出來，這年輕人俊朗非常，身材消瘦高挑，給人以精幹的印象。
年輕人現身之後，全然不理那武官，徑直來到蘇定方身前，恭恭敬敬的鞠躬施禮，“蘇民見過家主。”
蘇定方微微點頭，那年輕人退到一旁，他這才轉向那武官：“婁赫，這是我的護衛，權且讓他跟隨你，你受傷太重，一個人率隊我不放心。”
“上將軍莫非信不過我？”婁赫臉上帶著幾分不快，可蘇定方卻搖頭解釋起來，“你是我的義子，我如何不信你？只是現在局面危機，我必須要為全軍負責。你十一歲隨我征戰到如今，每一次都是浴血拼殺，哪一次你來請命，我駁斥過你？但今日不同往日，你傷得太重，太重了。”
這番話，動情至深，婁赫也被他說的眼圈發紅，讓人分不清楚是血還是淚：“義父放心，婁赫就是身首異處，萬箭穿心也絕不辜負義父所託！”
“好！”
蘇定方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再沒說什麼，婁赫與蘇民兩個並肩走出敵樓……
叛軍包圍圈前線。
後方的戰令已傳達給了他們，再過半刻鐘就要發起總攻，從他們的後方調集過來的敢死隊，還有鐵弩強弓，鯨油硝石都已運抵，只要時間一到，頓時可讓那孤城化作一片火海！
常言道水火無情，就算蘇定方神威天成，在這熊熊烈火中，還怕他……燒不成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