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出水面
白沅沅是個說幹就幹的性格,當即便讓岑牧重新調出湯珍的資料來看。
這一看果然有了發現,湯珍離開松花村,剛來陵城時曾在平房巷住過一段時間!當時平房巷的案子還沒發生,這個資訊點自然就被他們當成無用資訊略過去了。
白沅沅突然一凜:“你記不記得,黃秀秀曾提過她賣血賣腎。”
“靠!平房巷那個黑暗的地下賣血站!”岑牧一下反應過來,忍不住爆了句粗口。紅星小區離平房巷並不遠,黃秀秀極有可能是去那裡賣的血,這樣一來,幾個案子便都串起來了。
岑牧迅速給蘇筱發了一條資訊,讓她和諶光重新去提審一下那個地下賣血站的“工作人員”,問問看他們知不知道黃秀秀和湯珍。
吩咐完這些,岑牧看向一旁似乎早有了主意的白沅沅:“你有什麼打算?”
“趙局不是懷疑這事是內鬼所為嗎?那我們就來個將計就計,將訊息放出去。”白沅沅冷冷一笑,“他在結案後才去放置蜘蛛網,不就是覺得我們不會再去調查嗎?那如果知道我們竟然注意到了他留下的蛛網,並且開始重新調查這些案子了,而且調查非常順利,你說他是不是會非常慌張。然後狗急跳牆?”
岑牧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於是努力說服了趙局配合。事實證明,這一招效果很好,這人的確是狗急跳牆了,只不過對方跳牆的方式給岑牧留下了深深的陰影。
該安排的事情都安排完了,想到這個人過不了多久就會被抓,在她心頭壓了一年的那塊大石終於可以被挪開,以後也不會再有這種潛藏的危險,白沅沅心裡湧起一種想要喜極而泣的情緒。
岑牧略微粗糙的指腹抹過她微紅的眼角:“你這兩天連軸轉也累了,睡一會兒吧,到站了我叫你。”
白沅沅搖了搖頭:“心情激動,睡不著。”
岑牧無語:“那……我們試著做一下這人的畫像,縮小一下範圍,在守株待兔之外,再做一手準備。”
拿出一張紙,岑牧先將想到的關鍵詞一股腦都寫上去:
陵城口音、平房巷、心理學、法醫學、內鬼、高應鎮、自以為是、自卑、周口村……
兩人湊在一起分析每一個關鍵詞,然後塗塗畫畫,最終看嫌疑人的形象漸漸成型。
這個人應該是個男性,年齡不會超過三十,有一點魅力。童年在周口村和高應鎮待過,是一名學習過法醫學和心理學知識的警務人員,很可能是剛工作的時候在平房巷住過,因此家裡條件應該不太好,平時工作中能夠接觸到白沅沅,有點表演型人格,很在意別人的認同因為內心自卑。
“明天我去和老趙申請一下調閱檔案,按照這個形象來一一排查。同時把訊息放出去,讓諶光盯著,看看誰先忍不住,露出狐狸尾巴。”
白沅沅咬了咬牙:“我得親自盯著,親手把這噁心的東西給抓住了,先暴打一頓,你到時候演演戲假裝攔不住我。”
腦子裡尖叫著老婆怎麼可以這麼可愛的岑隊長根本沒聽見她說啥,就連連點頭,非常的昏君。
然而,白沅沅的理想很美好,現實卻很糟糕。第二天白沅沅發起了高燒,被岑牧強行送去看醫院打點滴。
白沅沅懨懨地躺在病床上,擺出一張滿臉都寫著高興的撲克臉,揮揮手攆一臉擔憂地岑牧走:“你趕緊工作去,要是能把兇手給我帶過來,我保證我會高興得立刻退燒。”
岑牧無奈:“生病不要老公陪,反而一心想讓老公去工作,我真該讓老趙幫你申請一個模範警嫂的錦旗。”
白沅沅也不回答,只是笑著趕他走。
岑牧一頭扎進工作裡也差點忘了時間,直到諶光來敲門問他要不要去吃飯,他這才發現已經十二點了。
“局裡有什麼異樣嗎?”岑牧揉了揉眉心,他做了一上午比對工作,但是沒有找到匹配的人選。
諶光搖了搖頭:“沒有。隊長,我們……我們是不是弄錯了……”他今年剛進警局,就碰上查內鬼這種事,心裡總有些過不去。
“是不是弄錯了,再看看吧。”岑牧心裡也有些忐忑,總覺得好像似乎漏了什麼,讓他隱隱覺得有些不安。
看看時間,白沅沅的點滴應該打完了,岑牧拿起手機撥了個電話過去,但卻沒人接。岑牧心突然空了一下,連忙起身往醫院趕。
好在醫院和警局就隔了兩條街,岑牧一邊跑過去一邊打電話,初時還是無人接聽,打到第四個時卻發現被結束通話了。岑牧一下子慌了神,腿一軟,膝蓋重重磕在豔陽高照的大路上。顧不上看一眼,他連忙爬起來,繼續往醫院跑,一路衝進白沅沅的病房,卻見白沅沅的病床空著,她人不見了。
岑牧眼前一黑,晃了晃扶著牆才穩住自己的身形。那人果然狗急跳牆了,他劫持了沅沅!拿著手機想要給蘇筱打電話,然而按電話的手抖得不像樣子,按了三次才把電話撥出去。
“蘇筱,沅沅不見了!”一聽那頭接通,他脫口而出,話一出口,突然哽咽。
那頭的蘇筱嚇了一跳:“你在哪兒?怎麼回事,你別急,慢慢說。”
“我在,在中央醫院,”岑牧抹了一把眼睛,“沅沅發著燒應該在這裡打點滴,但她現在不見了,電話也被關機了。都是我不好,我不該把她一個人丟在這裡的。”
“你冷靜點,沅沅等著你去救她,所以這種時候你千萬不能慌。這樣,你先檢查一下病房看看有什麼線索,我馬上趕過來。”
掛掉電話,岑牧在心裡告訴自己要冷靜,但顫抖的手卻一陣無力,手機在地上摔了個四分五裂。
蹲下身,他捂著潮溼的眼睛深吸了幾口氣,好不容易才發自靈魂深處的那陣顫抖壓下去,將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病房的床上沒有掙扎的痕跡,床下高跟鞋還在,拖鞋卻不見了,吊瓶也不見了。岑牧愣了一下,綁架人總不會把吊瓶也帶走。他猛地反應過來,衝出去拉住一名護士,亮了自己的警官證後拜託她去女廁所幫忙看一看。
護士進去沒一會兒便慌張地跑來出來:“警官,最裡面的隔間裡有打鬥的痕跡,隔間牆壁上噴了不少血,還有一個輸了一半的吊瓶被扔在垃圾桶裡。”
岑牧痛苦地握了握拳:“麻煩您幫我查一下這間病房裡的病人每次換輸液的時間。”
“好,好的,您稍等。”護士也意識到這可能是個綁架案,不敢耽擱,連忙去查了記錄。
岑牧看了一眼,心中有了數,沅沅被劫持應該是半小時前,還好,時間不算長。那人選擇大費周章從醫院把她帶走,應該也暫時不會傷她性命。
不停在心中一邊說了冷靜下來,一邊逼著自己去思考。
蘇筱趕到醫院時就見他坐在病床上,雙手抱頭,口中唸唸有詞,看起來跟個瘋子似的。她嚇了一跳,好在這時岑牧聞聲望過來,眼神清明。
“局裡怎麼樣?”
“諶光看著呢,除了出任務的同事,其他人都在局裡,沒有人有異樣。”
“手機給我用一下。”岑牧劈手搶過她的電話,撥出去,“小光,你找技術科的同事幫我查沅沅在警校時的同學。前後三屆,見過沅沅。男性,籍貫是高應縣或封城滑縣,畢業後沒有進入警局或者一年多前就已經離開警局。篩選出符合條件的人後,群發給局裡的人,請他們回覆這些人裡,有誰最近打聽過沅沅的情況。”
蘇筱看他如此長長鬆了口氣,她記得岑牧是臨危型人格,越是在危急關頭越是能夠冷靜爆發出比平時更大的潛能。“別擔心,沅沅可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孩,她一定會想辦法自救的。”
白沅沅的確是第一時間便開始努力自救了。
時間倒回半個多小時前,她不喜歡麻煩人,所以便自己舉著輸液瓶去了廁所。隔間裡都有掛鉤,她覺得問題不大,然而沒想到她想要守株待兔的那個人竟躲在廁所隔間裡對自己守株待兔。
乍然遇襲,白沅沅覺得自己真是挺冷靜的,目光掃過被上了鎖的廁所大門和眼前這人手裡拿著的刀,考慮了一下自己呼救會造成的後果,迅速決定還是不呼救了。只可惜她因為發燒,如今渾身都沒什麼力氣,打肯定是打不過了,只能有目的地掙扎一下了。
於是她假裝慌亂地掙扎,實在目標明確地一把扯掉了那人臉上的口罩,露出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白沅沅愣了一下,嗤笑一聲:“哦,是你啊,幾年不見,你怎麼越長越難看了?而且還成了個偷偷潛入女廁所的變態?”
那人一言不發喘著粗氣盯著她,手上動作因為口罩掉落而頓了片刻,但很快重新出手,扭住了白沅沅。被扼住喉嚨的瞬間,白沅沅心涼了一下,她故意激怒這人卻發現自己無法從他身上感受到情緒波動,難道他竟是個情感障礙患者?
如果是這樣,她一直沒有感受到他的存在便能解釋得清了。可惜感受不到他的情緒,就不能像之前對付胡向榮那樣來對付他。電光火石間,白沅沅心頭飄過千萬個念頭的羽毛,最終是一年前那個案子的羽毛先沉澱下來。
是了,這個案件是所有事情的開端,也是關鍵!
如果他是情感障礙患者而非變態殺人狂,根據最近這幾期案子中他起的作用來推斷,那當年那個案子很可能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動手殺人。那個被害的女孩不是隨機選擇的!
“當年被你殺掉的那個女孩子……”白沅沅拖長了聲音,一邊說一邊透過牆上的鏡子看他的眼神來確認自己的話,“是你女朋友吧,你為什麼要殺了她?”
脖子上的力道突然加強,那人也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她要和我分手!你們……你們都一樣,都該死!”
脖子上傳來強烈的窒息感,他不是完全的情感障礙患者,他只是比一般人更難獲得正確的情感而已,白沅沅在生死一線間想通這點,拼力拔下自己手上的針用力扎進來他的手指裡。
十指連心地痛逼得他一下鬆開手,白沅沅揮著帶了半管迴流血液的輸液管逼退他,抬腳向大門衝去,可惜雙腿軟得跟棉花一樣,速度大打折扣,手即將碰到門的瞬間,脖子上一痛,她失去了意識。
“岑隊,有結果了!”諶光的電話打過來,“張法醫提供的證據,這人叫衛致。早上還向他打聽過白沅沅的情況。”
衛致!
當年堵著白沅沅質問她為什麼會選擇自己的那個學霸系草。
岑牧腦中閃過這個人,的確是自以為是又骨子裡刻著自卑。
“你把電話給張法醫,我有事要他幫忙。”
此刻坐在諶光旁邊的張法醫坐立不安,滿臉尷尬,連忙接過電話:“岑隊,對不起啊,我不知道……”
岑牧打斷他的道歉:“你給衛致打電話,裝作很急的樣子告訴他沅沅被劫持了,在電話裡跟他吐槽我沒用,先穩住他,保證他手機開機,給技術部定位他爭取時間。”
“好的好的,我馬上就打。”張法醫心中有愧,想到自己一直覺得衛致才配得上白沅沅這個師妹,就恨不能戳瞎了自己的雙眼。
白沅沅再醒來時,發現自己被反綁了雙手雙腳擱在汽車的後座上,而衛致竟然在接電話。
豎起耳朵聽了幾句,白沅沅不禁想為衛致骨子裡的自以為是鼓掌了。她非常能夠確定,岑牧一定已經發現了幕後黑手是衛致,所以才讓師兄來拖住他,不過自以為是的衛致顯然不會認為自己這麼容易就暴露了。
感受了一下繩子的結實程度,靠她自己的力量應該是解不開。白沅沅思索了片刻,趁著衛致一個剎車,身子一用力,將自己摔下車座。
衛致聽到動靜往後看了一眼,可惜這個位置是衛致視線的死角,而白沅沅則在摔下的一瞬間,痛呼一聲,她假裝自己被撞醒。
“衛致,你個變態,你想要做什麼?你快給我放開!你這麼對我,岑牧不會放過你的!”
岑牧這個名字成功將衛致激怒:“我這麼愛你,可你寧願選擇岑牧這樣一個吊車尾的學渣都不選我!還不就是因為他是個富二代,家裡有錢!憑什麼!憑什麼我就是因為家庭出身不好,就要輸給他!”
白沅沅冷笑:“真是好笑,我放著人不選,難道選你這種潛入女廁所綁架的變種畜生。我拜託你少玷汙愛這個字了,你這不過是獸類的佔有慾而已。你敢說你當年故意讓我去清理案發現場,不是存了陷害我的心?你的愛就是把對方拉入和你一樣的泥沼中,難怪你女友要和你分手!”
“你閉嘴!”衛致怒吼,但閉嘴的卻是他,因為他突然被勒住了脖子。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只見白沅沅被反綁在背後的雙手不知怎地到了前面,雖然繩子綁得太結實解不開,但從上頭套下來,勒住他的脖子卻是足夠的了。
白沅沅雙臂用力:“不要小瞧女人身體的柔韌程度啊,弱雞!”
衛致被她勒得直翻白眼,雙腳亂蹬,雙手鬆開了方向盤,小車歪歪扭扭向路邊撞去。
岑牧趕到時,只見一輛小轎車車頭面面目全非地撞在路墩上,嚇得他心臟幾乎從嘴裡跳出來。突然,後座的門被開啟,還被綁著手腳的白沅沅有些狼狽地從裡面爬出來。
一顆心落回肚子,岑牧跌跌撞撞地衝過去,一把將人抱在懷裡,感覺此時此刻自己才像是重新活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