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強者
老爺子不開口，她只能按照自己的理由去提問。
“但鹿輕語，何嘗無辜？”
在鹿語慈看來，老爺子之所以會推鹿輕語上位，並非是鹿語慈有什麼想匹配的資本，而是她是老爺子豎起的靶子。
就好像現在的鹿父一樣，為了保護真正想保護的人，就需要有一個人在前面吸引火力。
鹿輕語，就是這樣的作用。
鹿詩詩很感念老爺子對她和鹿詩詩的保護，可鹿輕語縱然心性不好，她也命不該如此。
老爺子在做這些事的時候，難道沒有考慮過這些嗎？
問了那麼多問題都不曾開口解釋的老爺子，在鹿語慈這一問題中忽而抬起頭來。
他忽然發現，過了這麼多年，鹿語慈骨子裡的婦人之仁依舊未曾改變。
沒有人是天生強大的，沒有人生來就如老爺子一般雷厲風行。
鹿語慈也曾天真爛漫過，她也曾可愛善良過。
她是智商高，她不是沒有情。
鹿語慈會變成如今這樣，是老爺子培養的結果。可培養，只是表面，真正融入骨子裡的心情，是改變不了的。
在經歷了鹿輕語的死亡之後，老爺子才看到來自鹿語慈身上的婦人之仁。他不禁問：
“語慈，鹿輕語那般對你，你對她就真的一點兒芥蒂也沒有？”
老爺子以前總覺得鹿語慈是那種別人欺負我，我要十倍奉還的人。而鹿語慈一直以來的舉動也證實了老爺子的猜測，她就是那樣的人。
但隨著鹿輕語的死亡，她似乎又變了模樣，她完完全全變成了兩個極端。
是鹿語慈改變了嗎？
不，她從來就沒有變過。
“說沒有您也不會相信。我的仇自己已經報了，鹿輕語想要對付我，就看她的本事如何。”
沒有本事對付她，那就不要怪她的反擊讓人無力招架。
鹿語慈從不怨恨別人，今日仇今日報，怨恨別人等於消磨自己。
她與鹿輕語之間的仇怨，真要論起來，鹿輕語比她悽慘多了。
老爺子信奉的那套一日為仇，終身為仇，從來不是鹿語慈的信奉。
她相信沒有永遠的朋友，更沒有永遠的敵人。
如果鹿輕語不死，興許某一天她們也會變成親密無間的好姐妹。
好姐妹嗎？
老爺子一時間無語，他現在才發現，鹿語慈一點也不像他。
哎！
時也命也。
在經歷了這些事後，老爺子忽然覺得鹿語慈不像他也好。
他一直覺得直很不錯，看養的孩子都成了什麼樣？
四個孩子，只有一個鹿父還算過得去，卻也有著這樣那樣的小心思。
若是鹿語慈以後的孩子也變成這樣，老爺子寧可她不像他。
該說的話，老爺子本不想說。
人老了，在經歷了戎馬半生的生涯後，在功成名就後，忽然要承認自己的錯誤，不是人人都有勇氣承擔。
老爺子知道，在鹿和嘉的問題上，他做錯了。
他一直不想承認，也從未有人敢讓他承認。
偏偏鹿語慈……
偏偏他還不能無視。
老爺子嘆了口氣，曾經不敢承認的事，脫口而出：
“你姑姑……恨我。”
鹿和嘉本該有光明的前途，全因老爺子的一念之差，變成了如今這個地步。
而今，她也依然想要擁有幸福。
老爺子在愧疚、彌補之中，縱容她的舉動。
老爺子抬起頭，看向鹿語慈和鹿詩詩，像是提醒，也像是警告：
“她想脫離我的掌控。”
無論是鹿和嘉，還是鹿語慈和鹿詩詩，包括鹿家所有的小輩，都在老爺子的掌控之中。
就算有稍稍背離軌道的時候，也能很快回歸正軌。
但鹿和嘉不想這樣，她想長久地脫離老爺子的掌控。用了十多年的時間，她成功了。
老爺子的聲音有些哽咽，哪怕他再厲害，再能幹，在子女面前，他一直一個不成熟的父親。
“當時候鹿家有變，我沒有辦法，只能犧牲她的利益。”
老爺子的語氣透著無奈，透著感傷。
作為父親，難道他就不想讓子女得到幸福嗎？
就像現在的鹿詩詩和鹿語慈一般，他對她們不好嗎？
不過是情況逼人，讓他不得不作出取捨。
“但我從未想過，她就真的一蹶不振，甚至還作出裝瘋賣傻的事！”
老爺子的聲音忽而高昂，這是他無法容忍的事。
老爺子對鹿和嘉愧疚、感傷，只在這一點，他絕對無法認同。
只要一提及這件事，老爺子眼中便湧現抹不去的陰霾。他抬起頭，目光幽深地盯向鹿語慈：
“你不是想知道她為什麼會變得年輕嗎？”
老爺子眼底閃過一抹厭惡，哪怕鹿和嘉是他的親生女兒，老爺子也無法認同她的舉動。
不等鹿語慈開口，老爺子直接道出她所猜測的真相：
“她竊取了療養院內的研究成果。”
這是經由老爺子的口說出的真相，比任何方式都來得真實。
既然鹿語慈知道了這其中的事，老爺子便不再隱瞞：
“很多年前，有人發現了植物提取液，具有延緩細胞衰老的功效。這些年，我一直投資在他們的研究。為了掩人耳目，將研究所搬進了療養院。”
老爺子是個有先見之明的，他未雨綢繆安排好了療養院的事。甚至搭上了自己的女兒。
“以掩人耳目為目的，也將你姑姑搬了進去。”
說到這裡，老爺子長久地沉默了。
縱然他有再多的先見之明，也抵擋不住事情的變故。
如果不是他想換個人照料鹿和嘉，如果不是鹿詩詩的出現，如果不是蘇湛的出現，如果不是……不是那麼多那麼多的事情串聯到一塊，或許直到現在他也不知道鹿和嘉的真實情況。
“我萬萬想不到，她居然裝瘋賣傻！”
老爺子深感無力，那種被螻蟻傷害的痛苦無與倫比。在得知鹿和嘉裝瘋之後，他將自己關進書房一連數日。
他始終想不明白，裝瘋賣傻的苦難道比一個正常人還要自在嗎？
老爺子想不明白的事，在鹿和嘉那裡得到了解答。
鹿和嘉早已窺破了老爺子的心思，為了不再成為聯姻的道具，她裝瘋賣傻。
這樣的解釋，老爺子雖然無法認同，卻也無否認。他的確存了聯姻的心思……
可就算是這樣，鹿和嘉的作為還是讓老爺子感到失望。
“這些年，她把研究所的事看在眼裡。她隱忍了這麼多年，直到蘇湛出現之後，終於有了她的用武之地。”
鹿和嘉聯合蘇湛，竊取了研究成果！
從鹿和嘉的狀態來看，她把研究成果用在了自己身上。
真正讓老爺子感到心痛的是，鹿和嘉寧可相信一個外人，也不願意相信自己的父親。
“那蘇湛又是什麼好人？”老爺子惡狠狠咒罵：
“與虎謀皮的下場，終將害人害己。”
這是老爺子這輩子為數不多的錯，他肯認錯，但鹿和嘉會認錯嗎？
從她如今消失不見的作態中，可見端倪。
老爺子嘆了口氣，在說出這些往事之後，他整個人蒼老了許多。他耍著計謀，可心中想著、念著的更多的還是關於孩子們的幸福。
他算計了那麼多，只因實力不足。當他真正有實力之後，他比誰都要護著孩子們。
鹿和嘉，等到了他的相護。
鹿輕語，卻沒能等到。
“至於輕語……”
鹿老爺子瞥了眼鹿詩詩和鹿語慈，那眼中似在透露什麼資訊。
不知道鹿語慈有沒有看懂，反正鹿詩詩是看不懂的。
他們現在說的這些話題，鹿詩詩一個人也沒搞懂。
幸好有周臨深在這裡陪她，兩個人什麼都不懂，彼此也算扶持。
在認過錯後，老爺子的態度坦然了許多。
鹿輕語的早逝，的確是他心中的痛。但在對待鹿輕語的問題上，老爺子問心無愧。
“你說得對也不對，我沒有將她立為靶子的意思。是她不知道從哪裡聽說了你姑姑的事，她找到了白雪，用這件事來威脅我。”
老爺子是最不受威脅的，哪怕原本錯的事，你一定行威脅之意，老爺子也會將錯就錯。
而鹿輕語就是犯了這樣的錯誤，她用一個外人來威脅老爺子，還是老爺子最討厭的外人。她這樣做，老爺子怎麼會給她好臉？
死亡，是意外。
“她原本的要求可不是做鹿氏的繼承人。”
老爺子意味不明的目光，鹿詩詩看不明白，鹿語慈看明白了。
不用等老爺子多說，她已瞭然：
“是我？”
鹿輕語最想對付的人是她，在有了可以威脅老爺子的資本後，她自然第一個想到的人也是她。
老爺子點點頭，沒有隱瞞：
“她想讓我懲治你。”
在鹿家，沒有人比老爺子更有資格來懲戒別人。
鹿輕語會盯上老爺子，打的就是一勞永逸的主意。
卻想不到，鹿語慈在他心中的地位那麼重要。老爺子寧可冒著被人知道的風險，也不答應她的要求。
鹿輕語只能另想他法，但同時她也更討厭鹿語慈了。
“我沒答應她的要求，她才退而求其次當上了繼承人。”
老爺子一開始的確沒有將她立為靶子的意思，偏偏鹿輕語非要成為靶子。
從她威脅老爺子的那刻起，她就輸了。
老爺子將計就計，讓她成為了鹿氏的繼承人。從根本上吸引某些人的注意力。
“鹿輕語和蘇湛是一夥的？”鹿語慈得出結論。
“現在看來，應該是了。”
老爺子從監聽器那裡察覺到了在整場事件中鹿輕語所扮演的角色。
老爺子厭惡威脅，卻也享受威脅。
如果鹿輕語真能將他玩弄於鼓掌之中，老爺子反倒會另眼相待。
強者更慕強者，老爺子不喜歡柔弱的人，鹿語慈不是，鹿詩詩也不是。
鹿輕語從來不知道，老爺子給了她成為真正繼承人的機會。
只要她能夠拿出真正的本事，拿出讓老爺子認可的實力。
可惜啊，她沒有拿出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