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錄音棚裡的氣氛很安靜。
然而這樣的安靜裡卻透著一絲沉重的氣息。
姜宛宛就坐在江淮身旁，手被他一直牽著，掌心的溫熱讓她覺得哪怕就是不說話陪淮大這麼坐著，只要能給他些許安慰，她也就心滿意足了。
直到，江淮突然開口。
“你為什麼會喜歡我？”
姜宛宛一愣，反應過來後才意識到他說的喜歡指的是粉絲對偶像的那種。
還從來，沒有人問過她這個問題。
就連姜父知道了，也只以為她是因為聲音好聽的緣故。
但其實不是的。
聲音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姜宛宛沒有回答江淮的話，而是把手機從口袋裡拿了出來，在上面劃了一陣，江淮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轉移了注意，見她接著又從包裡翻出耳機，等連線手機後，就把耳機的另一邊遞了過來。
“聽聽。”
江淮雖然有些不解，但還是接了耳機戴上。
姜宛宛在螢幕上點了點，耳機裡很快就傳來一陣對江淮來說很陌生，但又隱隱有些熟悉的音樂，調子很歡快，之後就響起一個男聲。
“Hello，大家好，這裡是XX FM某頻道，歡迎收聽本期《交換心靈》節目，我是主持人…”
儘管已經隔了很久，但江淮還是一下子回想到幾年前自己第一次上的那檔電臺節目，名字是這個，主持人的聲音也是這個。
開場白唸完後，主持人介紹嘉賓，然後他就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大家好，我是江不淮。”
他記得那一期他是去宣傳廣播劇的，所以用了和配劇時一樣的聲音，加上角色的關係，很容易讓人以為他是那種侃侃而談，又十分風趣的人。
但實際上他話很少，也不喜歡說場面話，都是主持人問一句，他才答一句，這一時感覺對不上，彈幕裡就有不少人以為他那天是心情不好。
不過，他那天心情的確很不好。
風聲五週年紀念日上，葉叢突然說要退團，當時又正好是風聲陷入低迷的時候，出品的劇目效果不佳，加上因為嫌資源不好，有些CV選擇離開，在人少名氣又不夠的情況下，風聲可以說就靠他和葉叢撐著，以為再苦都能一起熬，結果葉叢就來了那麼一出。
風聲當時可以說岌岌可危，陸子繼雖然很生氣，但還是強撐著不能讓風聲倒，各種東奔西走，而他自然也不能坐以待斃。
只是沒想到時隔幾年，姜宛宛居然會讓他再聽到。
因為實在不適應這樣的方式，所以這是他唯一參加過的電臺節目。
江淮當然不知道，這期節目對姜宛宛來說意味著什麼，見他投來的目光裡帶了疑惑，她便一邊重溫一邊回憶。
那是她畢業後的第一年，因為溝通不善的關係，找工作時處處碰壁，當初選專業，為了方便將來找工作，姜父建議她學行政，在他看來，行政是屬於少說多做的型別，而且也不會很複雜。
然而這個專業出來，尤其還是實習生的時候，能找到的工作大多是文員前臺一類，特別是前臺，不僅形象佳，也要很善於溝通。
前臺不行，她只能找文員，對待遇地點這些都沒要求，只要能成功就行。
但都沒有。
說不難過嗎？
那是不可能的。
她也忘了那次是什麼時候，只記得天很熱，腳踩在地上都好像要被烤焦了一樣，她連著坐了兩個多小時的公車，好不容易到了，卻發現那是群面，她當時聽到腳都軟了，可想想不能白來，就還是咬牙上了。
結果很殘酷。
她緊張到連自我介紹都說不好，不僅聲音是抖的，人也是抖的，和她一塊麵試的女生偏偏又是個能言善道的，這一對比，她也不知怎的就被說成是不重視這次面試。
她至今都忘不了在被面試官罵出去的時候，周圍人看她的目光裡帶了多少譏笑。
可能，都覺得她是自作自受。
當時的心情近乎絕望，她甚至生出了一種自己不被這個社會接受的念頭，在車站等車的時候沒忍住，用傘擋著臉在那哭，但她又怕被路人發現，只好找點什麼來轉移注意，讓自己不那麼難過。
因為對聲音的著迷，她的手機裡下了很多電臺APP，當時也是隨便開啟了一個，見首頁有推薦，便點進去聽了。
然後，她就聽到了淮大的聲音。
第一感覺是很驚豔，尤其是對她這種聲控黨來說，世界好像在那瞬間停了一樣，所有感官都被那極富磁性又溫和的嗓音支配著，其次就是真實。
這檔節目的主題跟名字一樣，交換心靈，就是讓聽眾發洩出心裡的不愉快，再由嘉賓和主持人透過“洗白”的方式還給聽眾，說白了就是灌心靈雞湯。
人活一世，不可能什麼煩惱都沒有，哪怕是生活中一件很瑣碎的小事，只要想不開，就會過得特別不開心。
通常情況下，主持人都會引導嘉賓說一些普遍的安撫的話，像什麼風雨過後總會有彩虹這類文縐縐的，又或者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可以永遠一帆風順這類通俗的等等。
其實聽眾也是想要個發洩的樹洞，所以哪怕這些話再相似，也沒有人多說什麼，因為心裡的苦倒出來了，就有位置裝其他的。
可淮大卻不是。
他不會讓人強撐著去堅持一件明明不可能的事，也不會讓人一味的把受了的委屈往肚子裡咽，當然，這種反抗並不是消極的讓人放棄，而是讓他們去進行正確的爭取。
人生有時候是很苦，可那是為了將來的甜。
姜宛宛一直記得他說的話。
——“累了啊？那就休息，人畢竟是為自己活的。”
她說不出當時聽到這句話是什麼感受，只覺得全身心好像在那一刻得到了解脫，明明是很常見的一句話，可從他的嘴裡說出來，她就忽然覺得這個社會對她的敵意不存在了。
“就因為這樣？”江淮聽到這忍不住問了一句。
“嗯嗯。”姜宛宛聞言點頭，從回憶中結束後，她眼裡的感傷被堅定取而代之，“你說得很好，真的！”因為這樣，她當時就決定要對自己好點，不擠公交了，打了個的回家。
江淮看著面前重新恢復活力的姜宛宛，心裡說不上來是心疼多些，還是欣慰多些。
他又怎麼會不明白。
她用這段不堪回想的過往去彌補他的傷口，在他那段近乎灰暗的記憶裡添了一道別樣的色彩。
他很欣慰，他那句無意的話讓當時失落的她得到了安撫。
他又很心疼，心疼她那麼容易就被滿足。
唯一慶幸的是，她勇敢了一次。
所以，換他來珍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