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清
“頭兒,快遞公司只留底近三個月的寄件資訊,這份是範瑤近三個月的快遞記錄。”
程墨從同事小楊手中接過正反面十頁紙的快遞單子,老眼一花:“她開淘寶店的啊!這麼多快遞?”
“哎?您還真別說,沾點邊!”小楊跟在程墨身後,邊走邊說,“她是賣畫冊的,賣給粉絲,收貨人那名字,嗬!稀奇古怪五花八門的!我們費了老大勁才確定了關聯人資訊!”
程墨聞言“嘖”了一聲:“這麼說你都篩出嫌疑人了?”說完把十頁紙“啪”的拍在小楊胸前,“那你給我這一沓幹什麼玩意兒!”
“嘿嘿……”小楊一隻手抬手接住,“這不是為了讓您獎勵我嗎!”
程墨白了小朋友一眼,倏地一隻手舉高過頭頂:“我獎勵你個大嘴巴子!”
小楊條件反射的側身向後躲了一下,癟癟嘴說:“除了正常的買家外,有兩個比較可疑的。”
“一個是張珉,時間是這個月6號,寄件人是範瑤,我們聯絡了張珉,她說範瑤給她寄的是演唱會票,但是因為票據底聯勾選的是物品,所以無法確定張珉的口供是否屬實。”
“第二個就有意思了,收件人叫林嘉,是個明星,他助理說當天確實收到了一個匿名快遞,快遞裡裝了一隻死老鼠和一段錄影。”
“錄影?”程墨腳步一頓,停了下來。
“對,林嘉的經紀人已經把影片傳給我了,是一段把一隻老鼠活生生淹死的錄影。”小楊說完,腦子裡不禁又想起那個畫面,生理性乾嘔了一下,“哎你說,這個範瑤年紀不大,心裡怎麼這麼變態呢!”
程墨沒有接話,唇瓣開合,無聲的重複了一遍那兩個字。
“淹死……”
“找人查一下這份錄影帶都有誰看過,有可疑的挨個帶回來查,我去趟法醫科。”
“哎哎哎頭兒!”小楊聞言眼疾手快的拉住程墨。
程墨看了一眼自己胳膊上的手,緩緩抬眼:“怎麼了?”
“你你你……和今涼姐現在見面……不不不不太方便吧?”
程墨挑了下眉,整個身子轉過來面向他,一副等著他後面話的樣子。
小楊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後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的說:“您不是……要換嫂子了嗎……”
“換什麼???”
——
辦公室的門從外面“砰”的一聲被推開,屋裡人的視線“唰”的一下聚焦到門口,就見站在門前的人大吼一聲“餘橋,出來”後,“砰”的一下又關上了門。
後於程墨一步進來的小楊在千里之外對著餘橋擠了擠眉毛,示意她珍重。餘橋心上一慌,腳下一軟,踉蹌著邁了幾大步,底氣比腎虛的小跑出門。
辦公室裡的眾人靜止了幾秒,也不知是誰率先行動,衝向門口,其他人見狀也呼啦一下緊隨其後,裡三層外三層的圍在門前。
“聽到了嗎!”
“沒聲啊!”
“噓噓噓!都別吵!”
辦公室裡一時間鴉雀無聲,貼在兩扇對開門上的耳朵少說也有四五隻,萬籟俱寂之時,門鎖“咔噠”一下被按了下去,還不等屋裡人反應過來,門已經被推開了一個不小的銳角。
貼在門上的幾個人重心不穩齊齊向後一倒,第二排的人眼疾手快又堪堪接住。
程墨一進門就看到這樣的場景,屋裡的人一個個四仰八叉以極其扭曲的姿勢仰著腦袋看著自己,仔細觀察還不難發現這些人眼底來不及收回的做賊心虛。
程墨回頭白了一眼始作俑者,被甩了眼刀子的女生認錯態度良好的迅速縮著脖子,羞愧的低下頭。
“既然大家都這麼感興趣……”程墨清了一下嗓子,聲音不大不小,氣場倒是難得比個高了一把,“那我今天就跟大家說點我的私事。”
“之前你們聽說的那個在警局門口等我的妹子,是和我一個爹一個媽的親妹。”
程墨話一出口,眾人齊齊瞪大眼珠子,求證似的看向站在程墨身後的餘橋。看到餘橋使勁連著點了好幾下頭,才又看向程墨。
“還有一件事我也要借這個機會澄清一下……”程墨抬手,從左至右一一把站在前排的幾個人點了一遍,“對於你們造謠的我和尹法醫有除了工作以為的其他私人關係這件事,我現在澄清一下……”
“咳……這不是造謠。”
“籲~~~”
——
“如果兩個人的身高體重差不多,一方有沒有可能在不借助任何作案工具的情況下,徒手溺斃另一方?”
尹今涼看著有椅子不坐,偏要坐在自己桌邊的男人,微微搖搖頭:“這不好說。”
“通常來說,身高體重差不多的人在不借助工具的情況下想要完成殺害是很困難的。人在將死之際的求生本能非常強大,受害人會有一個拼死掙扎的過程,這種掙脫的力量通常需要二者之間有足夠懸殊的力量對比才能抵消克服。不過如果加害人的殺意足夠強烈,這些‘通常情況’也有可能不成立。”
尹今涼頓了一下,問:“嫌疑人找到了?”
程墨隨手從她筆筒中拿了一隻彈簧筆,把有按鈕的那一頭對著自己大腿戳了一下後又彈起。
“還不能確定,不過幾個嫌疑人都是20出頭的女孩兒。”
尹今涼看著他玩筆的動作,微微勾起嘴角。這是他以前就有的小習慣,賭氣或者想不通的時候就會對彈簧筆下毒手。
尹今涼橫手奪過圓珠筆,看著他像個小孩子似的因為被搶了筆委屈的拱了下鼻子,眼底泛出淡淡的笑意。
“範瑤在溺斃時雖然有掙扎的動作,但確實達不到‘激烈’的程度。”
程墨彎下腰,手肘撐在膝蓋上,下巴磕在掌心:“有沒有可能……範瑤之前被下了藥,或者……中毒?”
尹今涼雙臂交疊放在桌上,微微仰頭看著程墨說:“先前做的毒物分析結果是陰性,不過有許多因素都能影響毒物分析的結果,陽性結果不一定就一定中毒,陰性結果不一定就絕對否定中毒。雖然是中毒致死卻無法在機體內查出毒物的情況也不罕見,也就是我們經常說的假陰性的情況。”
“有什麼辦法可以確定中毒假想?”
“只能透過機體分解出的化學物質進行動物實驗。”
程墨聞言“噗通”一下雙腳落地從桌上跳下去,半個身子俯下,雙手越過書桌掐住尹今涼兩邊臉蛋:“哎呦哎呦尹法醫怎麼那麼厲害呢!”
尹今涼被他捏著臉蛋上的肉,眼睛瞪得溜圓,剛想開口,就聽見大門“咯吱”一聲被推開。
苗大雋還保持著推門的動作,看到屋裡兩人的姿勢後,半分猶豫都沒有的後退半步,從外面關上了門。
尹今涼和程墨相視一眼,看著彼此眨了眨眼,隨後就聽到清晰的對話聲在門口響起。
“怎麼了?”
“我沒帶鑰匙。”
“那你……”
“閉嘴!”
金屬與木質地板相蹭發出清脆的聲響,尹今涼看了看剛剛被人從地下門縫扔進來的鑰匙,又看了看程墨,抬手把他推遠了些。
“程隊長,沒事就走吧。”
程墨見狀呵呵一笑,雙手撐著桌子,賤兮兮的湊過去。
“別啊,我錯了還不行嗎。”
尹今涼抬眸瞥了他一眼,難得接了他的話:“錯哪兒了?”
“嘶!”程墨聞言皺起眉,一本正經的思考了三秒,繞過半張桌子,俯身到尹今涼耳邊,用只有兩個人聽得到的聲音啞著嗓子開口。
“錯在……飢渴難耐……”
——
苗大雋在走廊裡繞了一圈,法醫科的門終於開了,目送著程墨走遠,男生才對著身旁與自己同樣貓在暗處的人使了個眼色,一起進了辦公室。
餘橋原本是來道歉的,走到桌前看到尹今涼漲紅的臉,心直口快的也沒多想,張嘴就問出聲:“今涼姐,你臉怎麼那麼紅啊?”
苗大雋正在地上找鑰匙,聞言一個箭步衝過去,一隻手捂住餘橋眼睛,另一手堵住她的嘴巴,看著尹今涼緊張兮兮的說:“今涼姐!你別理她!她色盲!你臉怎麼那麼綠啊!”
“……”
即使矗立在市中心,老舊小區也依舊帶著一股灰塵附著的腐敗氣味,原本死水一樣的地方卻因為一樁殺人案有了波瀾。
被租客和業主聯名投訴了的小區物業不得不連夜在各個樓道加裝了監控,原本可以肆意進出的小區大門也重新裝了電子鎖和門禁卡。破敗的老樓搭配最新型的防盜電子儀器沒有讓居住的人更放心,反倒讓整個小區都縈繞著一種格格不入的詭異感。
程墨到案發現場時,樓下的保安和業主正在爭吵著什麼,他原本沒想攙和,可誰知一個轉頭的功夫就被小區的保安認了出來。
“警察同志!警察同志!”
程墨腳下一頓,回過身。
保安見狀忙快步走到程墨身邊:“警察同志您來評評理,我們小區新發的規定,公共用道不讓業主停車,這位住戶說什麼也不肯把車開走,還要打我!”
“你你你少在這兒裝無辜!”方才和保安起爭執的那位業主見狀也朝程墨這邊走過來,“警察同志,我每年都給他們交物業費,我的車也一直停在這兒,十年八年了也沒人管過,現在突然說什麼佔用公共通道停車的一個月要多交八百塊錢,警察同志!您說他們佔理嗎!”
程墨聽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眼前倏地一亮:“你剛才說什麼?”
正滔滔不絕的住戶聞言怔了一下,慢了半拍遲疑的問:“哪……哪句?”
“你說你車停在這兒沒十年也有八年了?”
“是是啊!”
程墨倏地回頭朝案發那棟樓看了一眼,又快步走到租戶車停的地方,視線透過擋風玻璃掃到後視鏡下閃著紅色光點的黑盒子時,嘴角勾起一抹滿意的弧度。
“你……”程墨手指向保安,再抬眼時眸底只剩一片犀利,“立刻給我整合出一份長期佔用小區公共用道車輛的名單。”
保安一聽,心頭一喜,連聲答應下來:“好好好!感謝警察同志!感謝警察同志!”
“哎!不是我……”租戶一見風向不對,立刻慌了起來。
程墨知道他要說什麼,忙先他一步開口:“兄弟,車上的行車記錄儀借我用用?”
“啊……啊?”
程墨見他還要再說什麼,立刻雙腳併攏立正,抬手敬了個軍禮:“感謝您的配合!”
“啊?”住戶一時間有點不知所措,下意識的雙手垂在腿側,跟著立正站好,磕磕巴巴的說:“為……為人民服務……”
——
“死了?!”
小楊一臉“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的看著程墨,雙手奉上“死者資訊表”。
“而且這個死者,就是二組正在跟的那個無名女屍案。”
程墨挑眉:“也是溺死的?”
小楊伸出一根食指,左右搖了搖:“毒殺。”
“我去看看。”程墨說著走了兩步,腳步一頓,又退回來,“範瑤家小區樓下一直有佔用公共用道停車的人,我讓小區保安把裝了行車記錄儀的車輛列了張表,回頭你找幾個人看看案發時間前後,黑匣子裡拍的畫面有沒有能用上的。”
小楊眼見著程墨要走,忙抬手攔住:“哎哎哎頭兒!林嘉的助理來了,您去接見一下?”
程墨看他一臉小心翼翼,憋著壞水的樣兒,瞭然的問:“又是個難伺候的主兒?”
小楊狂點兩下頭,每個字都十分用力的說:“極、其、高、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