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醜的髻
不同於葉燃高聲維持秩序也沒什麼作用，方謙一僅用平常語氣，隨口說了一句，效果拔群。
諾大的會議室頓時鴉雀無聲。
錢萊偷摸摸地從方謙一身後溜了進來：“我牛逼吧，奧特曼都給你找來了！”
“他……怎麼來了……”
葉燃怔怔地看著方謙一，她沒想到他會來，那份意料之外的懵懂情緒在她胸口緩緩溢位。
方謙一剛把混亂的局面鎮壓，他轉頭看向葉燃：“怎麼回事？”
葉燃回神，連忙收起不該有的表情，狗腿地跑到他身邊，把事情的經過作了彙報。
方謙一聽完，馬上就下了決定：“還是按照五家機構做路演。錢萊，你按拼音首字母順序，現在就開始組織第一家券商的路演。”
錢萊收到：“好的老闆。”
一直在抗爭的吳迪聽了不願意了：“哎，怎麼回事，方老闆？你連個交代都不給我，就這麼明目張膽地違規了？”
方謙一嗤笑，眼神冷冷地掃過吳迪：“天順證券的吳總對吧？”
“有幾點我希望你能明白。”
“第一，和熙是私營企業，招標流程有更改，且經過我們管理層確認，我認為這稱不上違規。”
“第二，如果你們天順證券真的服務質量超群，價格合適，相信即便是五家一起路演，貴司也能中標，希望你對你們公司有應該有的信心。”
“第三，”方謙一頓了頓，“我印象中應該是在三年前見過吳總，當時匆匆一見，我也並沒有留下聯絡方式，請問吳總怎麼會有我的微信，還要要挾我的下屬？”
“這……”
吳迪沒想到方謙一真的像傳聞中那樣過目不忘，之前為了唬住葉燃扯的謊當場被拆穿，他尷尬地沒回話。
“小事上尚且弄虛作假虛張聲勢，估計和我們的企業文化也無法產生共鳴。”
方謙一氣場全開，一點面子也沒給吳迪流，但說話的水平也是高屋建瓴：“我的話說完了，如果吳總覺得有問題，可以選擇棄標，如果覺得沒問題，可以繼續參標，和熙一定會秉承著公平公正的態度，對待每一個合作伙伴。大家還有什麼問題麼？”
就這種說一不二的氣勢，誰還敢有什麼問題，大氣兒都不敢喘了。
吳迪本來是佔理的，但這麼一鬧佔理也成不佔理了。更何況現在他對面的人不是黃毛丫頭葉燃，而是行業內浸潤多年的方謙一，他再胡攪蠻纏就相當於以卵擊石，就方謙一的手腕和本事，把他封殺了都有可能。
“……我沒什麼問題了。”吳迪悶了口氣道，算是舉白旗。
“好，那招標會繼續。”方謙一示意錢萊和洪大姐，“你們兩個先盯一下，葉燃跟我出來。”
額……辦事不利，估計是出去捱罵的。葉燃認命地往外走。
“好，那先有請大中證券的代表——”
葉燃把門帶上，會議室裡的聲音被隔絕。
“老闆，我錯了……”
葉燃馬上道歉認慫，別的不說，態度一定先到位。
方謙一深吸了口氣：“要不是我飛機晚點，回來一趟公司，這事你打算怎麼處理？”
葉燃實話實說：“我就是想讓五家一起路演，不可能天順證券就這麼白撿一個便宜，但那個吳迪真的好討厭，老是攪合，我壓不住場。”
“思路是清晰的。”方謙一先給了一個甜棗，又指出小徒弟的毛病，“你定這個事情的時候，是不是猶豫了？”
葉燃回想：“也沒特別猶豫吧，但是肯定沒第一時間給結果。我當時就還挺Nice，想著友好解決這事。”
“中介招標，對於中介來說就是戰場，不存在友好解決這一說，最善良的方式也只不過是微笑捅你一刀或者捅完了以後裝作慚愧地說對不起。”
“所以你這個大的態度方向就錯了。”方謙一看看錶，抬腳往樓下走，葉燃小碎步跟在他身後，接受大佬指導。
“吳迪在行業裡也算是老人了，你一說話他就知道你幾斤幾兩，語氣太軟，他肯定會覺得你經驗不足，要擺你一道。”
“要是當時你聽到這個事情，當機立斷說不行，他看你胸有成竹應變能力強，也不敢放肆，就是你猶猶豫豫該斷不斷，才讓他探出了你的底。”
原來是這樣，葉燃還覺得自己已經裝得很專業很有經驗了。
她心服口服，虛心受教：“明白了老闆，我以後一定快速反應，絕不露怯。”
方謙一停住步伐，側眼掃了掃她：“你知道你還有什麼事沒做對麼？”
還有沒做對的地方？
葉燃可憐巴巴地搖頭：“我不知道。”
這不知道說得倒是順溜。方謙一看著自己不成氣候的小徒弟：“明明是兩場招標會，為什麼搞在了一起？你應該把券商的招標和律師的招標分成上下午兩場。這是基本常識。”
“……”
這個確實是葉燃失職了。
她當時就覺得一起開了比較省事，洪大姐給她方案的時候沒想那麼多。
“我錯了，老闆。”
“應該不止錯在這一點。”方謙一探照燈似的盯著葉燃，“你今天是不是遲到了？”
“！！！”
這是什麼腦子？？？
這他媽也能猜到？？？
沒有實錘，葉燃打死也不承認，她向天發誓：“老闆，這個絕對沒有的，我沒遲到！你要是不信可以看監控！”
私募基金出差的人太多，沒有考勤制度，如果真的查也只能看監控或者問別人。錢萊和洪大姐肯定會幫葉燃瞞，怕就怕大老闆直接順坡下驢說：好啊，那我看下監控。那葉燃就可以直接去死了。
但根據葉燃的大膽分析，方謙一應該不會這麼閒得蛋疼。
“是麼？沒遲到？”方謙一收回自己的火眼金睛，姑且信了她，“那以後你主持會議的時候要注意下節奏，都十點四十了，第一家路演還沒開始，都不知道你之前都在幹什麼。”
在遲到……
葉燃義正言辭：“好的老闆，這確實是我的問題，我以後一定加強主持會議節奏和控場能力，不辜負您的厚望。”
“……”
方謙一將信將疑：“真的沒遲到？”
葉燃無比誠懇：“真的。”
“……”
——
教訓完了小徒弟，方謙一也要趕著回機場，葉燃盡職盡責地送老闆到電梯，幫他按電梯按鈕。方謙一再次抬手看錶，在計算行程時間。
“老闆，雖然起飛時間待定，但從公司到機場來回也有兩個小時，你就安心在機場等著好了，幹嘛要回來一趟，萬一誤機了多不好……”
而且之前李暘說了，方謙一這次出差是和李暘、周衍一起的，但只有方謙一自己一個人匆匆趕了回來，怎麼看也有點奇怪。
“怕你控不住場，就順道回來看看。”
方謙一說的還是那麼隨意，可葉燃聽完心裡卻美滋滋的。
能讓方老闆中途回公司為她鎮場，那她豈不是在老闆心中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想到這裡，葉燃厚著臉皮跟方謙一套近乎：“那老闆，你這就是專門為我回來的唄？”
“……”
即便事實是這樣，葉燃這麼討乖地問，方謙一也沒辦法說是了。
他轉移話題：“你今天這個頭髮是怎麼搞的？”
“啊？這個啊，”葉燃摸摸自己的髮髻，“是我讓萊萊幫我盤的。”
沒想到只盤了一次就受到老闆的矚目，葉燃激動道：“怎麼樣老闆，是不是很好看！”
“像低檔酒樓賣酒的服務生。”電梯來了，方謙一進去，“醜死了。”
“？？？”
葉燃長這麼大，說她笨的人有，但說她醜的，方謙一絕對是第一個！
而且這髮髻很端莊的好吧，哪裡醜了，你才醜呢！有沒有審美了！
葉燃在電梯外面，想等電梯關了衝方謙一豎中指以洩憤，可方謙一卻按住開門鍵，皺眉道：“在幹什麼，進來。”
葉燃一愣：“老闆，我不去機場的。”
“送我下樓。”
葉燃指指裡面工區裡面：“可我還要主持招標會，我作為負責人不能長時間離席……”
方謙一抿了抿唇，一臉風雨欲來的表情，可就是不說話。
那一瞬間，葉燃竟然在偉大的方老闆臉上，錯覺般地看到了一個可愛小男孩沒得到糖的表情。
“好好好，那送那送。”
屈服於方老闆的淫威和他不自知的表情裡，葉燃進了電梯。
畢竟人家方老闆也是為了自己才折回公司的不是？
電梯門緩緩關上，靜謐的空間裡，只剩她和方謙一兩個人。
不知道怎麼搞的，氣氛突然有些微妙。
還好被方謙一及時打破。
“券商那邊，我已經有決定了，選大中證券做我們的證券機構，招標走個流程就行，所以你晚去一會兒也無所謂。”
“……”葉燃抬頭看他，“怎麼就定了？什麼時候的事？”
“昨天。”方謙一簡短地交代，“我和周衍昨天在峰會上碰到了大中證券的董事長，他說能幫忙牽線《濤生》專案組的事，我和周衍就答應讓大中證券做中介，價格也談好了，等會兒你上去，走完程式，就直接宣佈是他家，不用非得自己斟酌來斟酌去。”
“哦，是這樣啊，我明白了。”
原來券商的選聘已經被內定，葉燃不知道怎麼了，有點小失落，彷彿剛有的權利就被人奪走了。
“律師的話，你還是得好好看。”
似乎是看出來了葉燃的小別扭，方謙一補了一句：“律師目前我沒有看上的，這次招標你幫我挑一個質量好的。我不希望和熙後面的專案在法律方面節外生枝。”
葉燃點頭：“明白。”
電梯很快就到了一層，司機老王早就在外面等著方謙一了，葉燃狗腿地送老闆到車上。他回身道：“律師選定了，把名字跟我說一下，然後讓他們先去聚星。”
方謙一一頓，斟酌了片刻：“讓他們看看能不能先裁一些人，還有就是直接清算了聚星，有沒有實質性障礙。我目前大概就需要他們做這兩件事，這兩件事做好了，再和他們籤合同。”
“老闆……”
說到聚星的事，葉燃欲言又止，她本來想跟方謙一說她想下派去聚星當CEO的事，但是感覺現在匆匆忙忙的，時間場景都不合適。
“怎麼了？”
“沒，沒什麼。”葉燃笑得燦爛，“那老闆你一路平安，無錫那邊要是有好吃的記得給我帶點哈。”
“嗯，知道了。”
方謙一上了賓士商務的後座：“回去吧。”
“好呀！”
葉燃跟老闆揮手道別，屁顛屁顛地回了寫字樓裡面，全程都沒記得回頭再看一眼她的老闆大人。
反而是方謙一，一直目送今天正裝高跟、硬憋著凹造型的葉燃，直到她消失在玻璃重重的辦公樓裡。
——
葉燃回到會議，第一個大中證券剛好說完，因為已經知道內定了大中，所以其他券商在說的時候她全程走神。直到律師開始路演，她才有仔細聽著。
中介機構路演無非有這麼幾個方面，豐富的專案經驗、充足的律師資源、良好的客戶反饋和富有競爭力的價格。
和前幾個指標相比，最後一個指標非常量化，很容易看出一個律所的檔次。
硬是要得很貴的，這律所質量一般不錯。
很沒骨氣地寫得便宜的，那這律所估計不行。
但難就難在方大老闆的要求是，既要律所質量好，還要律所價格低。
所以葉燃直接pass了前兩個報價最高的。
這兩個所在業內很有名氣，都是國內大所，她議價能力低，不用談就知道會談崩。
特別是跟口若懸河的律師談，葉燃都懷疑說不定她談著談著人家就要給她發律師函了，畢竟方大老闆的要求太無恥。
所以沒什麼節操的標底墊底的三家律所，進入葉燃的視線範圍。
前兩家彙報得都不錯，葉燃圈圈點點做筆記，想著一會兒提問該問些什麼，然後最後一家——那個名不見經傳，差點被葉燃拒掉的方圓律師事務所代表上來了。
“各位領導好，我是方圓律師事務所的鄧卿卿。”
“噗！”
葉燃看著這一身男裝打扮的女生，差點沒把茶水給噴出來。
怎麼是她？？？
這不就是在奢侈品店那個打包不平的歪才小律師？？？
她身邊這個女生，不就是那天被人欺負的小可嗎？？？
媽啊，這小可不是奢侈品店銷售員麼，怎麼現在做起了律師助理了？？？
鄧卿卿看到葉燃明顯被水嗆了一下，心也跟著哆嗦了一下，沒辦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只能硬著頭皮開始路演。
“各位領導，我們方圓律師事務所現在有律師三名……”
鄧卿卿大概彙報了二十分鐘，葉燃在她的彙報材料上圈了無數個問號。
無專案經驗、無律師團隊、無客戶反饋但是——
價格特別低！！
而且能接受長賬齡付款週期！！
這不就是老天爺派給葉燃解決問題的小天使麼？
葉燃心中狂喜，面子上還是一片領導架勢：“所以你能接受的最晚付款時間是什麼時候？我們年後付款你能接受麼？”
臺下一片譁然。
年後付款？怎麼可能？
那律所現金肯定斷了！
鄧卿卿剛聽葉燃說完的一瞬間，也是這麼想的，但後來她仔細想了想，她一個剛起步的小破律所，能接和熙這麼大的單子，年後付款算個啥，而且這麼大的基金，怎麼能現金流短缺到年後付款，指定是嚇唬人，葉總這是在考驗她！
鄧卿卿滿不在乎：“葉總，我們相信和熙在業內的商譽和信用，只要能給就行！”
媽誒，這個太合適了！
葉燃有了個大膽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