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期待一個正式的表白
陸景閒在鄭沾衣家借宿了一晚,星期天下午鄭沾衣感冒已好得差不多,二人就此分別。
陸景閒下樓後,鄭沾衣疾步走到臥室,倚著窗簾往下望。
外面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小區的花壇與綠樹成蔭,時不時有歸家的人經過。
鄭沾衣不知的是,昨天,陸景閒就站在那個花壇邊等她,朝著她臥室的視窗望了一眼又一眼,卻沒有等來她拉開窗簾看見他。
此時,倚著暮色,鄭沾衣心頭泛起無端的惆悵。過了幾分鐘,那個挺拔的身影出現在視線裡,她看著他,嘴角露出淡淡的笑。
忽然,陸景閒回頭一望。
陸景閒在樓下走了兩步,朝著鄭沾衣所在的方向轉頭,看到躲閃不及的她時,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鄭沾衣心一瞬間跳得極快,彷彿被擊中一般。她展顏,朝著他揮了揮手,陸景閒大笑著轉身離去。
那樣明亮的笑容,猶如照亮冬日的陽光,灑在她身上,令她心裡溫暖極了。
陸景閒,原來經過這兩天病中相處,她對他的好感又加深了。
但同時,那種害怕仍未散去。如果陸景閒知道她有一個仰慕了許多年的師兄,並且到如今仍未完全將那個人放下,會作何感想。
鄭沾衣沉思著,驀然想起了汪晴。她與自己,或許有類似的遭遇。她於是給汪晴打了個電話。汪晴很快就接了。
“晴子,我可想你了,過來和我看電影怎麼樣。”
汪晴猶豫了一下,才道:“啊,有點晚哎。”
“可是人家一個人好寂寞,我們還可以喝點小酒,嘿嘿。”
這是戳中汪晴的軟肋了。
“好,等我!”
汪晴在二十分鐘後殺了過來。
她包得像個粽子,頭上戴著厚厚的絨帽,羽絨服像個麵包,唯獨露出的一截小腿依舊纖細。汪晴脫了雪地靴,掛下衣服給了鄭沾衣一個大大的擁抱。
“我想死你了,要親親抱抱舉高高。”
“前者可以有,後者找你男朋友去啊。”
一提起男朋友,汪晴的身子僵了一下,鄭沾衣心中有數,放下她,問道:“吃飯了沒?”汪晴鼓起嘴搖了搖頭。
鄭沾衣吃得早,於是轉身去廚房做飯了。
汪晴驚訝地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不是吧,沾衣你居然做飯,能吃嗎?”
“毒不死你。”
看著鄭沾衣有些生硬地在鍋裡翻炒,汪晴趴在門框上,露出一個狡黠的笑:“說,誰教你的……是不是那小鮮肉,嗯?”
“名師出高徒,等著嘗我的手藝啊。”
“呦!這是承認了嘛。”汪晴一臉壞笑。
鄭沾衣但笑不語,陸景閒的確改變了她,她居然為了他去學做飯。
“酒在哪兒?不是說喝點小酒的嗎?”汪晴四處轉悠著。
鄭沾衣剛好將一盤糖醋里脊盛進盤子裡,聞言淡淡道:“沒有酒,我有話問你。”
汪晴眸色一暗。
菜全部上桌,汪晴夾了一口,極力誇讚她的手藝。
“別哄我,晴子,你和陸正南怎麼回事?”
聽到這個名字,汪晴面色一僵,隨即淡淡道:“就是隻破蒼蠅,怕他幹啥。”
“江明呢?你們還好吧?”
這下,汪晴說不出話來了。
鄭沾衣看她神色,拉著她的手:“晴子,我跟你說,你要是真喜歡江明,就別管那個陸正南,該怎麼對付怎麼對付,不用顧及我。但如果你連自己對江明的感情都認不清的話,就很可能一下子傷害了三個人。”
汪晴看了她一眼:“我媽這幾年老催婚,你也知道,她一個人挺不容易的。前段時間催得緊,正好江明一直在追我,我就答應了。想不到,我一向以為自己很瀟灑,居然在這件事上做了不忠於內心的決定。”
汪晴緩緩說來,饒是鄭沾衣這個局外人,也為之一嘆。
“晴子,你今年才二十六歲,阿姨那邊,關鍵是讓她放寬心。”
汪晴定定看著遠方,忽然轉過頭來,反握住她的手:“沾衣,你能不能借我五十萬?”
鄭沾衣驚呆了。
五十萬是她一年的工資。汪晴一下子要這麼多錢幹什麼。
汪晴低下頭:“我想給我媽在家裡買套房,再請個保姆。”
鄭沾衣算了算,自己手頭有一點存款,再去公司提前支付三個月的工資,應該能借得上。
汪晴是她多年的好朋友,彼此知根知底,如果她真遇到什麼困難,她定當竭力相助。
“沾衣,你要是沒有,就算了。”汪晴緩緩道了一句。
“晴子,我一下子拿不出來那麼多,下週去公司看看,你等我訊息。”鄭沾衣撫慰了她一番。
汪晴自小是單親家庭長大,母親如今一個人,的確過得挺不容易的。
飯後,兩個人開啟電視,挑了部電影在沙發上邊吃零食邊看。雪夜無聲,她們像高中時那樣親密相偎,分享和陸景閒或江明相處的小細節。當晚,汪晴和鄭沾衣睡在一張床上。
臨關燈前,汪晴忽然拉著她的手要拍照發朋友圈。
汪晴照了自己和鄭沾衣的手,配了個詞:我們。
訊息一出,幾分鐘內就有好幾個人問:男朋友?恭喜換新。
“晴子,你搞啥呢?”
鄭沾衣看一眼就知道那些人誤會了,不過自己的手那麼不像女孩子的手嗎。歸根到底還是汪晴選的這個時間和角度太曖昧。
兩個人打打鬧鬧,也就睡了。
鄭沾衣睡著後,汪晴望著她的側顏,眼裡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如果沾衣知道,自己最信賴的好朋友騙了她,會生氣嗎。
微博上的同人文底下多了一條評論,瞬間被頂到了熱評。
就喜歡大大這種不拘一格的虐文。
鄭沾衣不由忍俊不禁。
看來,在這個以甜文為主的時代,還是有讀者不隨大流的。
早些你網路剛興起時,鄭沾衣去當時一個很有名的論壇寫文,憑藉獨特的文風和成熟的文筆吸引了一大批愛好者,而且她寫的是耽美,這在當時極前衛。
不過那時微博並未出現,粉絲沒有被聚集到一起。
到後來她在微博上寫段子,也有些論壇老粉漸漸找了過來。這個早幾年無比興盛的論壇如今漸次凋零,使用者年齡只增不減,人數只減不增。
鄭沾衣將新寫的內容貼了上去,分別艾特了狗崽主頁,加了超話。
忽然,辦公室的門被敲了一下,鄭沾衣手疾眼快地最小化網頁,而後坐正了身子,微笑:“進來。”
小劉站在門外,朝她點點頭。她今天穿著長長的白色羽絨服,化著淡妝,頭髮柔順地垂在臉側,顯得溫婉可人。
鄭沾衣不免感嘆,進公司不到半年,小劉就由一個初出茅廬的畢業生變為如今的職場模樣。大優對人的塑造與改變,果然堪稱冷酷。
“沾衣姐。我想請個假,家裡有點事。”
小劉低了頭,她柔順說話的樣子楚楚可憐,讓人看著就不想拒絕。
鄭沾衣大方點頭。今天是週五,難怪小劉會選在今天請假。
臨近年末,員工這段時間壓力大也是正常,而且現在的進度少一個人無妨。
“去吧!有什麼事跟我說,能幫的我都會幫。”
小劉輕聲道謝,轉身出門。
她出去時,與一個人擦肩而過。陸景閒高大的身軀與她微微一擦,就側著身子讓開了。小劉輕巧地避開,如一尾魚靈活地劃過,面上的表情看不出任何不對。
鄭沾衣卻沉思了。
她記得小劉剛上班時是個見陸景閒會臉紅的女孩子,如今已做到如此波瀾不驚?往往表面上越是平靜的人心裡就越難以捉摸。
“總監,快下班了吧。”
陸景閒雙手插兜,一副不想工作的樣子。
“所以?”
“下屬想請你吃飯。”
陸景閒說著,從手機裡調出一張圖片,呈到鄭沾衣面前。
“你看,這家日料店很不錯的,有美味的刺身。”
鄭沾衣嚥了咽口水,如果就這麼答應了會不會太隨便啊,於是她脖子一橫。
“不去。太奢侈了。”
“如果看戲劇不奢侈,飛到上海看上昆的《牡丹亭》不奢侈,從黃牛手裡買一張十倍於原價的演唱會門票不奢侈的話,吃刺身好像有那麼點。”
“……”
這些,鄭沾衣回想了一下,自己似乎並沒有對陸景閒提過。但每次去看戲劇,她都會發微博……
於是,鄭沾衣飛速回到電腦前,找到陸景閒的微博,一把將陸景閒拉過來,指著那個頭像道:“哇!你看這個人,我好想把他拉黑。”
陸景閒卻一臉興致地看著電腦螢幕:“上班摸魚,總監很閒嘛。”
“陸景閒,你視奸我的生活。”
鄭沾衣一臉不忿。
陸景閒清冽的聲音忽而響在耳邊,他貼近她的耳朵,緩緩道:“除了視奸,我們還可以乾點其他的。”
“七八年前,我看過你在論壇上寫的耽美。”陸景閒一臉平靜,彷彿絲毫不知道一個男人說自己看耽美小說,聽在一個女性耳裡會產生怎樣的爆炸效果。
“寫得挺不錯的,原來總監除了會出策劃案,還會開飛機。”
“哪有開飛機……”
鄭沾衣低下頭,小聲道了一句。
都是過去,不提了不提了,羞恥已經將她淹沒。然而陸景閒定定看著她,高大的身軀立在她的辦公桌後,望著緋色染上她雙頰,不依不饒。
“我反反覆覆看了好多遍,至今難忘。”
他緩緩地說,聲音低沉,響在她耳邊。鄭沾衣抬頭,陸景閒與她捱得極近,兩個人都是俯下身看電腦的姿勢,他的嘴巴幾乎碰到她臉頰。
差一點,就要上演辦公室戲份了。
那天,鄭沾衣終究是跟著陸景閒去吃日料了。
兩個人從日料店離開時,陸景閒忽道:“要不要去看看三葉?”
三葉就是上次陸景閒在收容所領養的那隻白貓,如今長大了一些,愈發喜人。鄭沾衣心中一動,她已經很久沒見過三葉了,而且回去也是閒著。但這個點……大晚上的。
陸景閒仍道:“順便來我新家做做客。”
鄭沾衣不好拒絕,隨著他坐上了車。然而,陸景閒一路開著車,最終停到一幢二層小別墅外。
鄭沾衣環視一圈,發現此處環境優雅,附近有山有水,鬧中取靜,寸土寸金。
“這是……你的家?”
鄭沾衣驚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這地方不是一般人住得起的,陸景閒怎麼會在這裡買房?
“你不是剛畢業嗎?隱形的富二代哇。”
陸景閒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剛買的,裝修還不太完善。”
相親時,鄭沾衣只知道三姑那個朋友是位蠻有錢的太太,此後她一直沒打聽過陸景閒的家庭情況。怎麼也沒有想到,他會有錢到這種地步。
“哇,你就和貓住這麼大的房子。”
鄭沾衣一邊走進別墅,一邊感嘆,言下之意是陸景閒怎麼不和父母一起住。
“狗和貓,挺好的。”
鄭沾衣心中一動,他話中有暗示,仍打哈哈道:“給你這房子取個名字,動物之家。”
三葉躺在一個悉心打造的窩裡,整隻出落得慵懶華貴。
鄭沾衣逗了一會兒,陸景閒端著兩杯牛奶過來。鄭沾衣一摸,熱的,“謝謝。”她朝陸景閒笑了笑,又低頭去逗貓,“三葉,你喝不喝啊?”
陸景閒在一旁看著。
兩個人捱得極近,陸景閒脫了羽絨服,身上的男子氣息一陣陣,令她心裡跳動。是有個她喜愛的男子在身邊啊,在他的家裡,兩個人獨獨相處著。
如此想著,靠近他的那一邊耳朵已先紅了起來。
鄭沾衣又喝了一口牛奶掩飾窘迫,偏陸景閒不肯離去,就這麼和她擠在一處看她逗貓。鄭沾衣只得裝作和三葉很親熱的樣子,心裡卻隱隱有不好的預感,兩個人,共處一室,今晚,會不會發生什麼?
她再次面紅到了耳根。在那件事情上,她可是一點經驗也沒,會不會叫他笑話。
陸景閒靜靜貼著鄭沾衣,他閒閒喝著牛奶,仍當作不在意似的看貓,心早已飛到天邊去。一不留神,一滴牛奶倒在貓身上,陸景閒心中忽一動。
“小心。”
他掰過她的身子,稍一碰,鄭沾衣立即跟著轉過來,一雙眼眸直直撞向他。白裡透紅的面頰,微微散亂在額前的發,柔軟而令人心猿意馬。
“牛奶都掉在嘴邊了。”他說著,按住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一瞬間,鄭沾衣只覺得七魂六魄都飛到了天外。她被陸景閒扣著下巴,微微伸著脖子,嘴唇被人含著品嚐。整個身體像是不屬於自己似的,一點知覺也沒有,只有唇上傳來的柔軟感覺,將她從頭到尾用電流擊中。
陸景閒的唇軟軟的,帶著奶香。
陸景閒忍不住伸手要攬她,一下子杯中牛奶傾倒下來,落在貓身上。貓驚叫了一聲,兩個人才反應過來。
鄭沾衣的身子一抖,陸景閒放開她,互相喘著粗氣對峙。
陸景閒沉著眸子,緊緊盯住鄭沾衣,她卻躲開去看貓。
“沾衣。”他輕輕喚了一聲,只覺得無數情話湧到嘴邊,又不知如何說起,生怕打擾了這一刻寧靜。
“陸景閒。”鄭沾衣忽然冷靜下來,直直叫了他的名字,“送我回家。”
良久,陸景閒輕輕嘆一聲,起身為她拿來衣服,鄭沾衣一言不發,任由他服侍著穿衣上車。
城市燈光此起彼伏,陸景閒心裡亦如此。他已經控制不住自己了,控制不住地想要靠近她。他又想起在資料上看到的那個李逸,鄭沾衣似乎對他頗為信賴依靠。
有時候,走進一個人心裡只要一剎那。而另一個人,卻要越千難萬重,踩著機緣鋼絲,才可靠近她一步。
她並未明確拒絕他,只是在他越過界限時選擇逃避。那她依然想維持這曖昧麼,他心內翻湧,坐在身側的這女子,他一時有些看不透。
譬如,原來她喜歡被人追求的曖昧,而在真正談戀愛時會躲閃。
車內相對無言,不覺間竟已到她居住的地方。
鄭沾衣緩緩下了車,忽然抬起眼平靜地看了他一眼:“陸景閒,明天來我家吃早餐吧。”
陸景閒怔在原地。
方才那一吻的美好猶在唇間,他有些迷茫了,這算是主動的邀約麼?他該慶幸,她不是喜歡曖昧,原來,她只是期待一個正式的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