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相見未約期
送信人這般模樣，是個人都知道，送來的大約不會是什麼好訊息了。
雨下的更大，雨水都濺到她腳上了。
“不進去聊？”陳今打破沉默。
那女仙搖搖頭說：“我們走著聊吧？”
“好。”陳今過去，要拿著傘，她卻堅持要替他打傘，還說：“你是百林仙主，哪有替我打傘的道理？”
她如此堅持，陳今也就不再強求。
兩個人，在傘下，踏著溼潤的山路，不疾不徐的走著。
“雪是在奪寶任務遇到了什麼事情嗎？”陳今早有揣測，如果說有什麼事情讓天劍雪突然這麼大變化，理當是跟林菀參與的奪寶任務有關。
“二分明月之間的激戰，對雪仙主的衝擊肯定很大，但她沒有多說，我們也問不到。你先看雪仙主給你的密件，我來，是雪仙主怕你誤解了她的心意。”
陳今拿著密件，知道里面絕不是好訊息，於是覺得，握在手裡尤其沉重。
外頭的雨聲，讓仙山沒有了平日的噪雜。
仙俠山上的人比過去多多了，所以，白日裡也比較鬧騰。
前方雨中，許義打著傘，親自巡視仙山，遠遠朝陳今抱拳作禮，眼裡一如既往的，透著敬重之情。
陳今微微點頭，許義便繼續巡視去了。
他在天玄之間這裡，一切都還順利，只是不知風輕言何時才有訊息，但有這仙俠山讓他尤其期許，一點不覺得空虛。
流浪的生活讓他對變故早有了很強的適應力，好的日子不會恆久，糟糕的日子也會熬過去。
自從接替天劍雪成了百林仙主的總管，他就開始忙了起來，悠閒和輕鬆的時光是結束了，但這只是身忙。
這封密件，帶來的是否心忙？
若是，他也總要開啟的。
他想起玄霜，當年玄劍山上那句，雖然不好聽，卻又樸實的話。
受得了就受，受不了就走。
生命的過程不就是這樣，忍受傷害和苦難，走進陽光。
一次又一次，
一次又一次……
密件裡的光字飄了出來，天劍雪身邊的女仙顯然是知道內容的，移開了視線，不忍看陳今的表情。
‘請你幫一個忙，答應先結束男女仙友的關係……’
“呵……”陳今看見開頭，就笑了。“從幫忙開始，從幫忙結束，這個開頭很好。”
那女仙看著他，本來怕他會難過的哭出來，卻看見陳今神容沉靜，古井無波，她寬心了些，卻又更不放心。“你先看完，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密件裡的光字有不少，天劍雪沒有什麼修飾的說了做出這決定的緣由，也提到天劍派掌門，以及祖太姑母對她說的那些話，以及她自己如何看待的，想法如何等等。
‘……我以為先結束了關係是對的，沒有了必然應當如何的約束，你我的相守變的自由，我可以沒有負擔的開始心境塑造之路。而你，若對我的情感守不到開花結果的時候，我也不會有怨恨，只會懷念此刻以及過往；我想，若是我守不到那時候，你亦如是。’
一個個光字從密件裡飛出來，猶如一隻只彩蝶。
光字短暫停留，就又如煙花那般，散溢，一些淡去的無影無蹤，一些似是被傘外的雨給帶的墜落了下去。
“仙主怕你以為這真是分手信，特意讓我來傳口信。她說的相守絕不只是託詞，只是如信中理由所說那樣，各方面都不支援男女仙友的關係維持下去，那般的牽掛和責任義務，會束縛了她的心境之路，也會讓你們彼此守著一份不自由……這件事情只關係仙主與你，對外秘而不宣，若期間有機會見面，一切如舊；見不得面，通訊也恢復既往那般……”那四荒八極修為的女仙忙不迭的說著許多。
陳今聽明白了，也相信天劍雪的誠意。
而且，他比女仙還更瞭解。
他跟天劍雪是相見可期的。天劍雪雖然不知道他的仙氣積累速度和奇能的究竟，但她知道陳夏修仙論，以快者二十次突破，也就相當於三陽開泰境界仙氣積累四十個一成，便是總計四千天的時間，他便很可能突破到二分明月；哪怕是個中等運勢的三十次突破的均數，就是六千天的時間。
天劍雪不是看不到期望，她只是知道有多久，她只是不願意讓掌門及宗族對她失望，她知道一如既往的那般……
所以，陳今的決斷很快。
“我知她的心意，因而也需要你幫忙帶一份密件，一份口信。”
那女仙忙說一定帶到，見陳今臉色平靜，實在不知道他是真懂了天劍雪的想法，所以才覺得不必傷心呢，還是別的……
女仙帶著陳今的密件回了天劍派天焰山。
天劍雪從她去後，就心神不寧，反反覆覆的推敲著陳今的諸多可能的想法，卻又沒有一個定論。
最後，到底還是隻能期待著送信的人快些回來，那才知道陳今到底如何答覆。
現在，她見人回來了，忙問：“他答應了嗎？”
那女仙嘆了口氣，天劍雪心一緊，以為是最糟糕的情況，莫非陳今激憤失控，甚至指責哭鬧之類的？
“他不答應？”
“他答應了。”那女仙的回答讓天劍雪如釋重負，旋即就要責備說女仙開她玩笑時，就聽那女仙感慨的又追了句話：“他說，我回來覆命，仙主見面第一句該是問他是否答應了。”
拿著密件的天劍雪微微一怔，愣了片刻，看著那女仙，問：“還說了什麼？”
“他說，請仙主先看密件。”那女仙的心情很複雜，因為天劍雪會說的話，以及反應，都如陳今推想的一樣。
天劍雪突然高興不起來了，她心裡有些不安，開啟密件的時候，莫名的覺得緊張起來。
裡面的光字，一個個的飄了出來。
“與雪從幫忙開始，不料弄假成真；今以幫忙結束，也還是弄假成真。我十分明瞭雪的真心實意，也正因為如此，還是當年的那番話。雪把事情都替自己想到了最好，這般讓人如何很好的給你幫忙？男女仙友的關係我答應結束，也以為該是真的結束。至於未來，隨緣便是，若將來雪踏上巔峰仙道，你我仍有緣份，自會水到渠成；若是沒有，便如此刻開始這般，也還是知心朋友。既要安於道，何苦留一個藕斷絲連的牽掛？我願想起雪，總是那個如替自己想好事情般也替我想好的溫暖麗影；也盼雪每每見水火交融時，想起的是讓你不由自主微笑起來的我。”
天劍雪抱著劍，想著許多，心裡的歉疚越發變多，突然就落下了淚來……似自言自語，又似在對那女仙說：“他怪我在這件事情上，替自己想的太多，卻為他想的太少，才會一經數月了無音信，突然就送去那樣的密件……其實他說的對，我就是這般愛自己最多的人，開始要他幫忙假裝男仙友，就只考慮自己，現在也是。可我知道三陽開泰距離二分明月有多遠，我自己走過，又親眼見過那麼多，比他清楚。將來他若仙緣深厚，十餘年便入了二分明月的大道，只要我未曾移情，就是他仍然對我有怨言，我也要去主動把他追了回來，因我就是這般，最顧惜自己的感受。”
那女仙默然，是的，陳今對天劍雪如此瞭解，可是，天劍雪卻沒有猜準他的反應。
“他還說了什麼？”
“陳今仙主說，請仙主從今以後，對天玄之間的事情，不論好壞，一概莫問，徹底撇清了干係最好。哪怕只是一點點，他也不願意拖累牽連了仙主。”那女仙說到這裡，猜測說：“聽起來，天玄之間未來怕是很不太平？還是說，他怕掌門因為萬花劍仙被黑仙的人襲擊殺了，因此對他遷怒懷恨？”
“……他這人本就膽大包天，但對人確實很好，他既這般說，我只管這麼做就是了。左右這天玄之間的事情，於我本就猶如前世經歷那般，從今以後是難有什麼交集的了。”天劍雪看著天空，腦子裡想著許多的事情，唯獨遺憾的是，倘若他不是純陽仙體，那時候水池裡的糾纏，她也就不會有顧慮，那麼今日，也不至於有一種，該交予卻沒有的遺憾。
‘陳今，願你安好。’
‘願你在二分明月的仙道新天地，一切順利，早登巔峰大道。’陳今在送信的女仙離開的時候，看著天空，天劍派的方向，默默在心裡如此祝願。
絃樂打著傘走出來，接替了離開女仙的位置，陳今要拿傘，她卻笑著說：“現在你剛失戀，我照顧你一把，我打傘就好了。”
“真要照顧，我現在沒有女仙友，你不是該兌現之前的話麼？”陳今還記著剛重逢時絃樂說過的話，她聽見，笑了起來，旋即低頭沉思著，分明是在考慮。
“你還考慮什麼？”陳今不樂意了，說話是不是該算數？
“……你現在剛失戀，我就成全你，像是當了天劍雪的替代品似得，想著就覺得心裡很不舒服！”絃樂看陳今瞪眼看著她，猜到他在想什麼，不由撲哧失笑道：“好了好了，那上回不就說過了。當時重逢歡喜之下，感動莫名，衝動不可自控。現在咱倆重逢這麼久了，又沒什麼會分離的危機感，我當然又舊病復發，更願意看你欲求不可得的模樣，然後沾沾自喜。反正來日方長，有什麼好急的？你我又不會突然死掉，也不怕玄劍派的追殺讓我們再生離一回，我當然不答應了。”
“看看、看看！當年我因為上劍志吸取教訓，拒絕你教唆的追求你的教程，果然就是對的！”陳今大失所望，發現果然對絃樂期待不得。
“你就不會說些動聽的話，讓我一時感動的昏了頭，不就答應你了？”絃樂看陳今這就放棄，很是無趣。
“你這樣的？能被好聽話打動的昏頭？”陳今故意哼哼哼的冷笑了三聲，然後說：“我看只有你自己昏頭的時候！好聽話可不會讓你昏頭，所以我認為你上回說的最靠譜，你這般的人啊，就得不要搭理，等你自己什麼時候憋不住了主動投懷送抱才是正道！一旦對你有念想的苗頭，你立馬就有了貓玩耗子的興致。”
絃樂聽的很驚喜，一把抱住陳今，拿臉使勁貼著他臉上說：“你怎麼說的這麼好！簡直太瞭解我啦！聽的我特別激動，好想——親你一口。咦？你怎麼不失望的？沒有誤會我是說想跟你睡覺？你這樣子就不好玩啦……”
兩個人在傘下，說著，鬧著，笑著。
分手的哀傷，似乎也全沒有了似得。
但到底有沒有，怕只有陳今自己知道。
是不是想得開，就能全不受傷呢？
若是這樣，那天劍雪又何以還有淚落？
若不是這樣，那陳今又何以還能這般笑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