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信與不信
青草盈盈生氣了,但這時的她,卻並沒有之前接觸的那些趾高氣揚,原本那模樣就是特意裝出來的,顯得她像個靠上了天劍雪,就狐假虎威,對著陳今透著地位高一截,理所當然呼三喝四的模樣。
原本的她,並不是這樣的人,而此刻,也不需要再偽裝。
“黑仙靳雲跟我……跟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人是過命的交情!總之你不要插手,你也救不了她。”青草盈盈此刻不想說那麼多,看著重傷嘔血的天劍雪,並不以為她可憐。
她恨透了因為沒有權力,命運只能被別人安排的、該死的痛苦!
她本有同代修煉的師兄,是個比青草派還小的仙派的掌門宗族。兩人感情非常好,卻因為她的美貌,被她嫁過去的仙派威脅說,要滅了青草派和她愛的男人所在的仙派。她承受兩個門派宗族裡的壓力,說她若死,兩派皆滅,於是連死的權力都沒有,被迫嫁了過去。
但心中無愛,反而有恨,連假以顏色都不屑於,正因為如此,她嫁過去後,越發被孤立,被冷落。可即使如此,她也不在乎。這種孤獨,正是她需要的,讓她自覺處淤泥而不染,讓她還能在精神上肯定自己,還能有理直氣壯的勇氣,思念她的愛情。
黑仙靳雲因為機緣巧合,跟她的愛人經歷過患難,結下過命的交情,一直安排人替她們送書信。
她嫁了過去多年,情郎一直沒有婚娶,任派里人如何施壓始終咬牙挺著。
原本若這麼繼續下去,青草盈盈也沒有恨。
可是……他們經歷了生離,最後又經歷了死別。
青草盈盈的情郎所在仙派被天劍派陣營的某個門派滅亡,臨死之前,她情郎拿錢求一個滅門派的敵人送給她絕命信。
‘情若不曾悔,便請替我活。生而不能攜手,死後活你心中……’
這句話,讓青草盈盈無數次站在崖邊想尋死,最終還是哭腫了眼的活了下去。
可是,她已經生無可戀,只剩陰陽相隔的痛苦思念。
這樣她是活不下去,也活不久的,更不是替情郎在活。
有一天,她想通了,她沒有夢想,他的便是她的夢想,他死了不能實現的,她就為他實現。
而他的夢想,就是振興門派,發展壯大,而後把她奪回來,改變因為仙派弱小無力所造就的噩運!
自此之後,青草盈盈繼續勤於修煉,也開始瞄著周圍那些可以拉攏,轉化為她助力的人。五湖四海修為是不會有什麼前景的,哪怕是小仙派的掌門,至少也得是四荒八極修為,加上多個相當修為的夥伴,才可能立起旗來。
黑仙靳雲說,他取代地火仙之日,就是讓她施展本事之時。
青草盈盈抓著陳今的手腕,唯恐他跑出去自尋死路,他若協助天劍雪,以黑仙靳雲的作風,絕難放過他。
陳今實際上力量不足以強行掙脫,他目光堅定的注視著她的眼睛,用真誠的友好語氣,一字字道:“也許你信他是對的。但於我而言,此刻不信他才是對的。如果都有死的危險,我堅定自己的判斷而死,死而無怨。我以為苦苦修仙,為的不就是擁有能自行決定更多事情的力量嗎?你讓我出去,對你可以進退自如;對我,是自行主宰了關鍵命運的選擇。你願意當為我好而強行替我決定的朋友,還是願意當尊重我意志的朋友?這選擇在你。”
青草盈盈一時怔在那,猶豫難決……
天劍雪傷勢過重,掙扎著站不起來,意識越來越迷糊,很快便暈死了過去。
黑仙靳雲瞟了她一眼,目光又落在地火仙臉上。
這男人,的確很厲害!
作為天玄之間區域,玄劍派陣營派遣的第一仙,掌控這裡這麼多年,經歷許許多多的挑戰都贏了。原本黑仙靳雲沒有對付他的把握,直到許多年前,地火仙開始痴迷於尋寶術,而且,還沉浸其中這麼多年。
從那時候起,黑仙靳雲就認為,天玄之間的第一仙已經死了,只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要等到他滅亡,還需要足夠的耐性。也是從那時候開始,黑仙靳雲才主動靠攏,旁人以為他變了,開始討好地火仙當靠山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為將來做準備。
要取代地火仙,必須自內攻破,其錯綜複雜的關係紮根極深,以敵對立場絕難拔除,但他若成為地火仙手下聲威最高,又得信任的助力呢?那時等到機會,除掉地火仙,遺留的力量也就順理成章的為他所用,阻力很小。
這一等,就是這麼多年過去。
黑仙靳雲也幾度灰心過,但到底也沒有放棄。
直到今年地火仙對於尋寶術的始終無果,越來越焦躁,失去了既往的耐性,渴望儘快求成。而玄劍派那邊,黑仙靳雲長期向王長老示忠,已經對他願意信任和器重。
但最關鍵的是,地火仙為了尋寶秘術,不惜暗地裡壞了王長老的一件事情,黑仙靳雲密報密之後,趁王長老勃然大怒,提出要為他除掉不忠的地火仙。
當王長老考慮之後,最終點頭的那刻開始,黑仙靳雲知道,他終於等到機會了!於是琢磨辦法,最終好不容易蒐羅到‘尋寶盤’,再把地火仙引去見了青草盈盈,有了這一連串的完美設計。
地火仙為天劍雪所殺,他則殺了天劍雪報仇、立功,王長老也就有了足夠的理由,順理成章的讓他接替地火仙的位置。
地火仙體內本就不多的仙氣,終於快消耗殆盡了。
他看到黑仙靳雲眼裡沒有一絲動搖的穩,絕望的意識到他說再多也沒有用,對死亡的恐懼,變成了對生的貪戀,他突然扯起嗓子呼喊。“來人啊!我是地火仙,快來人!”
黑仙靳雲掛上一抹冷笑,沒有阻止,就看著,聽著他呼救。
可是,沒有人來。
青草仙城裡,那麼多的房子,還有城外,那麼多的屋子裡,好像都沒人聽見似得。
地火仙喊了幾聲,仙氣無以為繼,他意識到今日真是絕路了,這般喊也沒有人來,那只有一個解釋——周圍一帶被黑仙靳雲使了遮天蔽日絕技,隔絕了聲音,哪怕這裡面打雷,外面的人也聽不到。
是啊,黑仙靳雲處心積慮,自然會設法對周圍一帶清場,哪裡會讓別人看見他殺死地火仙?
“靳雲,我待你不薄,何以如此?就算沒有我,也還有三派不會服你,不知要鬥上多久,你才能真正坐穩我的位置!你一向不是對權力如何渴望的人,何以如此?”死路一條,地火仙終於沒有了別的指望,臨死之際,他但求瞑目了。
黑仙靳雲蹲在地火仙面前,神情自若,卻壓低了聲音看著他說:“天玄之間紛爭不斷,多少年來都不能統合成一股自主、獨力的力量,正因為天劍派和玄劍派的緣故!兩派都願意天玄之間長期割裂,以他們為靠山,如此一來,永遠都得當兩派的邊境守衛。我有心改變這一切,卻又無力對抗玄劍派,思來想去,最好的辦法就是讓自己變成玄劍派的人,再取代你的位置。若我能決定天玄之間的大事,就有望能逐漸統合各派的力量,逐漸擺脫玄劍派的控制和影響。因而你雖然待我不差,還讓我十分佩服,但我要實現理想,卻必須除掉擋路的你。”
“……你到底是天玄之間出身的仙人,心果然跟玄劍派不在一起。可惜我沒有早日發現,以致有今日之敗,我無話可說,只希望你念在過往待你不薄,不要趕盡殺絕!”地火仙深吸了口氣,求生無路,臨死之際,他回想過往,就想努力維持尊嚴,死也不要難看。
黑仙靳雲站起來,對地火仙抱拳作禮,語氣冷靜的說:“許多本事,我是跟你學習。沒有你的言行薰陶教導,我不過是個強派掌門,斷然難有統御眾派的手段。在這方面,我心中確實當你師父!如今,我這個弟子贏了師父,最後這一刻,理當讓師父知道,我學到了多少。昔日我最佩服的便是,明明是你暗中除掉了威脅,又借天劍派方面人之手,末了又故作支援敵人族眾復仇,把其中修仙資質優異的全送去復仇戰場裡,一個個的死掉。你卻賺了人家族的感激,還把人家族中好看的女人變成你的消遣玩物,把有用的女人變成忠心替你做事的助力……”
“靳雲你不能如此,我待你不薄,你不能如此趕盡殺絕!”地火仙聽著,面如死灰,眼裡,流露出濃濃的恐懼……
“這麼多年來,你如師父般始終身體力行,教我如何做事,今天一句話又怎麼可能令我改變?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你御人有術,我耳燻目染,自當青出於藍!”黑仙靳雲這話說完,猛的發勁拔劍!
地火仙的仙氣已然所剩無幾,雙掌再沒有對抗之力,便那麼圓睜著眼睛,悲憤絕望夾雜對族眾命運的恐懼,一死了之。
黑仙靳雲拔劍而出的時候,一襲白影,疾風般掠過,一把抱起地上昏死了過去的天劍雪!
黑色的劍,凝聚著深藍色的靈光,突然之間彷彿化作了一大片,只把周圍的虛空全都填充!
一道道劍影在交錯飛閃,而陳今和天劍雪,正在中央!
陳今眼裡,周圍全都是劍影!
沒有一道是實體,全都是靈氣凝聚的劍勁!可是,以他跟黑仙靳雲之間的修為差距,仍然吃不起任何打擊。
陳今在劍影中抱著天劍雪一併閃移,但劍影密度高,根本不可能都閃避過去。
一團團彩色的御氣飛光,四面飛射,每每擊中了劍影,瞬間便破壞了劍影的穩定,化解了威脅。
黑仙靳雲維持著一片黑色的重重劍影,追著閃躲後退的陳今和天劍雪,全然沒有放鬆的打算。
青草盈盈走出隱身的樹下,緊握著的拳頭放在胸口,眼裡滿是焦慮的看著。她不知道剛才被陳今的話打動,鬆手讓他跑出來,到底是不是一個、將來會後悔的決定。但她知道,如果什麼都不做,她絕對會後悔。
“請靳雲掌門劍下留情!陳今只是因為地火仙而心生誤會,我能說服他的!”
“今日你就該開始學習必要的果斷,他跳出來,那就沒有放過的道理了。”黑仙靳雲劍下,沒有留情。
但是,他原本以為,瞬息間就能斬殺陳今,可如今,已經過去多少個瞬息之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