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7 執念
尋找雲端，已經成了陸川的執念，而無從下手，又成了陸川的怨念。
陸川從來沒有想過，他會以這樣的方式見到雲端。
敲門聲響起，起身開門，朝思暮想的雲端就站在門外，此情此景，陸川已經分辨不住自己是驚喜還是驚嚇了。
對面的雲端似乎也被嚇了一跳，她緊鎖眉頭，怔怔的看了陸川半晌，陸川可以嗅到對方身上疑惑的味道。
“她就是你要找的雲端，我給你送來了。”稜鏡的聲音在通道中響起：“陸川，我只能幫你到這了。”
“幫我到這？”
陸川愣了一下，稜鏡這是鬧哪出？以前他哭著喊著求著，都不能從對方那裡套出關於雲端的一個字眼，這次稜鏡居然直接把雲端送到自己面前，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那麼，再見。”通道安靜下來，只留下面面相覷的男女。
陸川變得窘迫起來。
他明白自己和雲端的關係，應該有的關係，可他根本不記得，在陸川的意識裡，這該是兩人第一次見面。
‘別忘了我’這四個字，在陸川的腦海裡不停的迴盪，這種回憶和眼前雲端婷立的畫面交織在一起，讓陸川由一種如夢如幻的不真實感。
因為沒有在一起的記憶，陸川只能揣測兩人之間的一切，可他也知道，雲端是記得一切的，兩個人之間的美好真實的存在過，能訴說這一切的人，只有她。
維克多和青嵩的重逢，雖然充滿戲劇性，但水到渠成，陸川感到一種束手無策的尷尬，想要和他們一樣順風順水的度過這次見面，用維克多和青嵩的辦法卻是不行的，他們的性格，處事方式根本不同。
雲端只是看著陸川，她美眸忽閃，目光中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陸川腦子愈發的渾渾噩噩，他很想知道此時的雲端在想什麼，這種想法讓他的腦海愈發混亂以至於他打了個機靈，往前邁了一步。
不妙的是，他對面的雲端竟也適時的後退了一步。
在這一剎那，陸川聽到雲端一陣急促的呼吸聲，她緊張了。
她在害怕。
害怕什麼？
陸川關切又弄不明白，他自視一下週身，是他哪裡變了，讓她害怕起來了嗎？
一個女軍人，筆挺著身子，額間沁著冷汗，似受了驚嚇一樣，細微的顫抖著。
一種似保護欲的感覺，在陸川的胸膛中醞釀，但陸川仍舊感覺不對，這不僅僅是保護欲，從剛一見面，他就湧起一種久違而難以嚴明的心悸感，陸川吞了口口水，他突然明白，那是深埋在自己身體內蟄伏了億萬年的慾望，是性慾。
陸川惡向膽邊生，他往前邁了一大步，在雲端試圖後退前拉住了她。
他用了蠻力，胳膊一拽，雲端整個嬌軀就撲向了他的懷裡。
伴隨著雲端一聲輕哼，一陣香風撲面而來，陸川大吼一聲，他能感受到懷中的雲端僵直著身軀，像受驚的小鹿一樣不停的瑟瑟發抖，早已不再正常運轉的大腦已經將其判定為其他的訊號，他大手一抄，將雲端攔腰抱起，他轉身走入房間，抬腿踢上門，還沒到床邊，他便開始撕扯雲端的衣服，去親吻雲端的櫻唇和粉頸……
從體溫開始，重新瞭解彼此，就算是陌生人，也能從身體構造方面的瞭解，從肉體層面拉近情感，何況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某種意義上講，這是另一種方式的水到渠成，是有性生物的生物性邏輯使然，雖然億萬年的歲月早已讓這種古老行為升格到新的學術境界，但原始也是另一種真實。
等陸川回過身來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做了一件膽大包天的事情，好在自始至終雲端都沒有過抗拒，就像她單方面預設了雙方的關係一樣，這對陸川來說，是一種滿足又詭異的體會。
然而這不重要，因為一直支撐著陸川到現在的執念，終於化作了現實。
幸福就這麼不期而遇的降臨，陸川已然別無他求，他許下誓言，再也不與眼前的戀人分開，他要牽著她的手，共同衝出輪迴的藩籬，就算衝不出去，他也要兩人永遠的幸福下去。
然而五十年後，陸川的夢想，在連在雲端身上的維生系統資料清零的剎那破碎了。
五十年絕對不是永恆。
雖然這五十年裡，雲端一直陪伴在側，她對陸川言聽計從，百依百順，是一位完美的妻子，完美到陸川都沒有來得及注意到時間的逝去和她的衰老。
等到她靈動的馬尾變得雪白稀疏，她窈窕的嬌軀變得枯槁傴僂，她空靈的聲音變得沙啞無力，陸川才真正明白，比起他漫長的生命，五十年不過一瞬。
以猩紅荊棘號上的技術水平，讓作為完全源生人類的雲端得到永生易如反掌，可當陸川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得到的卻是雲端果斷的拒絕。
在這五十年裡，這是雲端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拒絕陸川的請求。而這一次拒絕，讓陸川經歷了人生中從未承受過的痛苦。
雲端如剎那芳華的曇花，悄然一線，便離開了陸川的世界，億萬年期盼的結果是如此的短暫，以至於陸川開始覺得自己的使命與生命根本不等值，也許從一開始，輪迴就跟他無關，他根本沒有必要去承受這些歲月。
越是短暫，越是珍貴，越是難忘，越是難以接受。
陸川怎麼想也想不明白，雲端為什麼不願意步入永恆。
人類在源生時期，永生不是他們終極的夢想嗎？
在雲端彌留的時候，仍舊用全身的力氣去搖頭拒絕他給她續命的嘗試，她到底在想什麼？
陸川忘不了那一刻雲端的神情，她淡然的握著陸川的手，眼神裡只有歉然，然而即便如此，雲端還是義無反顧的放棄了生的希望，生命儀器在她一聲嘆息後規整為零，這聲嘆息，帶著愉悅與解脫，靦腆的笑意在那一刻浮現在她的面頰上，就好像在生命的那一頭，有什麼重要的人在迎接她一樣。
陸川搞不明白，這究竟是為了什麼。
在整理雲端遺物的時候，陸川這才發現了蛛絲馬跡。
在雲端的封存不用的配槍上，有一行細小的刻字。
“陸川之靈，昇華為氣，氣積成雲，凝華為雪，雪落雲端，重歸陸川。”
看到這行字的瞬間，陸川一屁股跌倒在地上。
他記得這行字，這是上個輪迴大宇宙的陸川，在給女兒取名的時候所說的話。
他們的女兒出生在地球的寒冬，名字凝雪，正是出自這句話。
陸川嫉妒過，羨慕過，這句話，他記得真切。
原來自一開始，她就不是他的雲端。而他，也不是她的陸川。
即便如此，她還是以雲端的方式，陪伴了他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