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 兔子

老傢伙很無奈。

作為一個存活了億萬年的老怪物，這還是他頭一次遇到這樣陰魂不散的追蹤者，也是他第二次真切的感受到了威脅。

威脅是個很有趣的詞語，這是對本體的畏懼應激反應做出的描述。

身為一個從虛數之海中誕生出來的智慧，以虛粒子構架行為邏輯，用真空零點能作為生命動力，潛伏在主物質之海下面，這樣一種存在，原則上根本就不會受到來自海面之上的任何威脅。

因為那些海面之上的物質與能量架構出來的文明，根本就不可能涉足這裡。那些生物的眼中，根本就看不到量子泡沫的沸騰是何其的壯觀，也看不到海面之上，那些縱橫交錯的紛雜線條。

能看到這些，是老傢伙最驕傲的事情，試想一個一出生就洞悉宇宙本源，一出生就是上帝一般的神級文明這種事情，會多麼讓那些探索發展了億萬年的其他文明眼紅？

那些文明億萬年都在尋求這個宇宙的答案，可唯有老傢伙，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這一切都現成的擺在它的面前。

相比較海面上那些問世後要應對別的天敵的生物，它一出生，就是別人的天敵。

它的天敵，只有它的同類。

整個虛數之海下面，只有老傢伙這一種生命形式。

它們的構成和種類完全相同：真空零點能動力，虛粒子混沌團主體，區別只在於量級的不同。

想要保持虛粒子的量級，確實有些難度，因為單個虛粒子的壽命很短，它誕生到消失，連眨眼的功夫都不到，然而，就是這樣無數短暫壽命的虛粒子，構成了老傢伙的混沌團狀結構。

老傢伙的團狀結構，每一秒都會更新無數次，就跟人類的新陳代謝一樣，將人體比作特修斯之船，人還是那個人，人體裡所有細胞和物質，都會因為新陳代謝更新一遍，甚至每一個原子都會被替換一次，和原來完全不一樣了。

老傢伙的結構也是如此，構成它的虛粒子迅速的消失，又有新生成的虛粒子填補進來，這兩者大抵能達到一個平衡，從而使老傢伙具備一個鮮活的自主個體。

在人類看來，這可能是某種快的令人髮指的新陳代謝，速度快到全身物質一秒鐘就能被完全替換上千萬次。

不得不感嘆於生命的神奇，就算如此苛刻的條件，也能誕生出這樣的生命，也正是因為條件苛刻，老傢伙在誕生的時候，就得到了潛層視野的饋贈，它能直接看透事物的本質。

碩大的真空之海中，只誕生了老傢伙這樣一種生物，它們在誕生的瞬間就理解了萬事萬物，可怕的新陳代謝速度和緻密的虛粒子邏輯結構，讓它們的思維比人類最先進的計算機還要敏捷，因此，在老傢伙誕生的一瞬間，老傢伙們之間便爆發了戰爭。

虛粒子混沌團的平衡是不穩定的，但是隨著量級增大，混沌團越承受得住虛粒子的損耗，補充也能越迅速，它的穩定性也就越高。

也是在誕生的一瞬間，所有的老傢伙都意識到了提高自己量級的辦法。

那是虛粒子混沌團的特性——大的混沌團，會吞噬小的混沌團，並保留大團的意識，小團將成為大團的營養。

於是，在人類無法察覺的真空之海下面，一場類似於‘貪吃蛇’的捕食遊戲，在老傢伙們誕生的一瞬間，便開始了。

小團吃掉更小的團，慢慢長大，大團再吃掉小團，變成更大的團，到了最後，小團漸漸消失，大團越來越大，真空之海的融合終於進入了白熱化的尾聲。

老傢伙第一次感受到威脅，就是來自一個比他的量級稍微高一些的大團，對方鎖定了它，甚至還給它栓上了一條線，它穿梭在虛數空間，它滿世界追著老傢伙跑，就算老傢伙在瞬間出現在宇宙最偏僻的角落，對方也緊隨其後的追了過來。

吞噬，穩定，是當時的混沌團唯一的追求。

那次危機有驚無險，追逐老傢伙的混沌團被另一個更強大的混沌團鎖死線上條編織的網格里，然後被吞噬掉，這讓老傢伙躲過一劫，也讓老傢伙在億萬年的歲月中一步步的吞噬上來，成為了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一個混沌團。

第一次接觸埃米的時候，老傢伙還以為這是某種形式的混沌團，但對方並不能感應到線的存在，也無法駕馭線，這，是兩者之間最大的區別。牽線者始終都是牽線者，永遠不可能成為編織者。

可讓老家意外的是，這些小傢伙在察覺到它存在的瞬間，便發了狂似的攻擊起它來，這讓老傢伙實在搞不明白。它跟這些小東西根本就沒有什麼仇怨，可對方就是陰魂不散的追著它打。

最最關鍵的一點在於，對方不但能打到虛粒子態的它，還打的特別疼。

對方那種奇怪的觀察武器，就像是一種反潛魚雷，竟然能洞徹真空之海里的一切，找到它躲在其中的本體，並給予可怕的打擊。

這打擊很疼，但不致命，老傢伙心疼的是，自己億萬年來辛辛苦苦吞噬出來的完美混沌團，在被對方攻擊後，會逸散掉一部分，那是大量的被觀察武器打掉的虛離子團。

散掉就不太容易找回來了，虛粒子的產量和它蒐集虛粒子的能力擺在那裡，想要徹底恢復，它必須再積累個億萬年。

老傢伙開始並不願意理會這些小東西，但是被接連打疼了幾次後，它有些惱了，它開始禮節性的回擊對方。

然而，離奇的是，它的攻擊並沒有奏效，仔細觀察它才發現，線雖然被對方牽動，但並不是直接連線到對方身上，在這些小傢伙和線之間，有一個小的幾乎不可察覺的縫隙，正是因為這些縫隙的存在，讓所有老傢伙透過線造成的攻擊都變得無效化，縫隙，把來自線的攻擊隔開了。

這就很尷尬了。

就好像獵豹追逐一隻兔子，兔子跑得賊快，獵豹居然沒追上，失手了！儘管在獵豹眼裡，對方不過是一隻兔子。

老傢伙面臨的就是這樣一個問題。

明明編織者比牽線者高階的多，可它就是拿對方沒辦法，不僅如此，它還被對方打的滿地找牙。

識時務者為俊傑，老傢伙開始瘋狂跑路。等它跑到人類地盤的時候，它的混沌體量級已經從星系團的級別掉到一個小星球的級別。這些該死的小東西，直接打的它把億萬年來吞噬積累的混沌體都吐了出來。

這下，情況就很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