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又怎能叫那些無辜的人因我而死?
他沒回頭,也沒回答這話,儘管這話嗓音聽起來悅耳動人,一聽便知道是個貌美女修。
這人正是剛剛在茶館之中引起大家討論的白衣女修。
她蓮步翩翩,款款而來,美不勝收。
但這樣美的畫面卻並沒能引起那人的注意,那人一直不曾回頭。
她身邊的丫鬟沒見過這般場面,自然不滿:“你這人怎麼這樣好生不講道理?我家仙子同你說話,你怎麼連理都不理?”
那人卻彷彿變成了石頭一般,只是呆呆地看著面前的同命陣,也不知到底在看什麼,仍舊一語不發。
“好了,你少說兩句。”
白衣女修皺了皺眉,喝止了身邊婢女的斥責,命她們兩個留在原地不許亂走動,自己反而走上前去,走到那人的身邊:
“您是在擔憂燕仙子?”
她笑語妍妍,端的是極盡溫柔。
方才她在茶館之中冷淡萬分,旁人沒能得到她一個笑臉,如今她微微彎了眉眼,即便下半張臉被面紗擋著看不見,卻也能從她這眉眼之中窺見她那驚人美貌。
他卻好像渾然沒有感覺自己的身邊站了一位這樣的美人,從頭到尾都不曾回應她的話。
這女修也不氣餒,他不說話,她也一直站在他的身邊,陪著他看著面前的同命陣。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開了口:“你說,她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
這話沒頭沒尾,“她”又是誰?
這女修轉了轉眼睛,便明白過來,莞爾一笑,道:“我又並非是燕仙子,我怎麼知道燕仙子心中究竟如何作想?”
他抬頭看著同命陣的動作一動不動,就連那帷帽也沒有擺動半分,聽到這白衣女修如此回應,卻有些悵然地說道:“在你們心裡,究竟是怎麼看待她的?”
這白衣女修沒有遲疑,也並沒有過度讚譽或者過度美化燕枝,只是說著:“許多人都讚頌燕仙子心懷大義,旁人做不到這些,讚美燕仙子心胸高潔;
但也有些人喜歡在背地裡說風涼話,說這些事情原本不必她來做,她如今這樣修為,就算用了同命陣也不過如此,誰知道這同命陣能堅持多久?以燕仙子如今的修為,去對付那些妖獸只不過是蜉蝣撼樹,更何況這等天災,死些凡人又算什麼?
也自然有人說的難聽,自己在心中妄自揣測燕仙子是為了出風頭才如此;也有人說是青雲門利慾薰心,為了給自己宗門招攬名聲,連這樣一位優秀的仙子都送得出去;也有人說是燕仙子自不量力,盲目無能……”
她緩緩說著,嗓音之中似乎不帶任何情緒。
他聞言,半晌遲緩地點了點頭,卻又很快搖了搖頭:“……這世間人總是如此,人人心中都只有自己的念頭,我知道雖然有人口中稱讚她,可是說不定還在心裡覺得她做的這所有一切毫無意義,我又如何不明白。可這樣的事情,她做來為了什麼呢?難不成就為了這些虛名?做胸懷天下、心胸高潔之人,又有甚好處?”
白衣女修聽了這話,笑而不語。
她說過了,她不是燕枝,怎能知道燕枝在想什麼?
而且人生來就自私且無賴,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便喜歡在心裡詆譭謾罵,這誰又不知道呢?
她也打量了一番面前仍舊風雲交替的同命陣,伸手微微探知了一下,發覺整個陣法確實湧動著種種妖氣和鬼氣,裡面的情況恐怕很不樂觀。
這時候她才說道:“雖說我不知燕仙子心裡究竟是如何想的,但我總覺得燕仙子其心太過赤誠,也許當時還有很多更好的解決方法,燕仙子實在不必犧牲自己。”
他卻不知為何,忽然執拗地搖了搖頭:“不,你不懂她……而且她也不會死。”
說完這話之後,他也直接轉身就走,似乎絲毫不覺得自己這樣很無禮貌,而且他這樣對待一位貌美如花的女修這般,也是實在鐵石心腸。
但他如此,那白衣女修似乎從頭到尾都不曾動怒。
她有幾分興味地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直到他又消失在人群之中,找不到蹤跡了,才終於收回自己的視線。
那兩個小丫鬟這時候才終於走上來,有一個還忍不住抱怨:“真不知是什麼人……咱們仙子願意和他說話,原本就是紆尊降貴,那外頭多少人想與我們仙子說話,還一句話都說不著,他倒是這樣不假辭色,好無禮貌!”
她說著說著,臉上還隱約有些憤憤不平之色,看來果然是很為自己的主子鳴不平了。
白衣女修失笑:“我都還沒有說什麼,你倒這麼著急。”
那小丫鬟聽她雖這般說,這話裡頭也沒有多少責怪的意思,還是大著膽子抱怨:“奴婢也就是為了仙子一心著想罷了,在奴婢的心中,仙子如此玲瓏玉致,無論什麼人站在仙子身邊都是高攀了仙子,仙子又何必迂尊降貴,和他說話?”
白衣女修笑而不語。
她嘆息的聲音似乎散在風裡:“你懂什麼。”
微微的,帶著些高高在上的涼薄。
*
外界的時間一天天過去,外頭甚至有些吃飽了沒事幹的人在開賭局,賭燕枝的同命陣能堅持幾天。
參與賭局的人還真不少,不少人都覺得燕枝至多還能再堅持三日,三日之後,陣破之時,就是燕枝的死期。
但也有極少數的例外。
叢樂怒極,他押下了二十萬極品靈石,賭燕枝的法陣至少還能堅持半月。
就連燕枝那素來疼愛的小師妹陸姣茵都趕來了,她沒多少靈石,卻敢押下她的佩劍——她賭燕枝不僅能堅持半月,她還能活著出來,大獲全勝。
人人都群嘲他們師門瘋魔,一個個真以為燕枝是什麼不世出的天才,又嘲諷陸姣茵有師尊和沒師尊一樣,都沒人管著她發瘋,說他們押下的東西壓根就是打水漂,必定賠得血本無歸。
叢樂性情暴躁,天天和這些長舌散人罵得臉紅脖子粗——但他一擲千金,其實也不過只為了給自己買個心安。
他也不知道燕枝究竟能不能活著出來,他只是盼望著燕枝能活下來。
不求她如何勝利,只求她活下來——只要她還有一口氣,叢樂拼了這條老命,豁出去自己畢生所學,也會把她救回來。
不管外頭人如何背地裡嘲笑燕枝蠢,叢樂卻以燕枝為傲,肅然起敬。
他雖然出於關懷愛護之心,也埋怨過燕枝為甚不自私一些,但事情既然已經發生毫無挽回之機,叢樂身為她的師尊,只覺得與有榮焉。
這位老頑童師尊遭此打擊,看上去彷彿蒼老了十歲,但他神采奕奕,這樣想著之後即刻就回了青雲門,閉關去研製他那活死人肉白骨的救命良藥去了。
陸姣茵倒沒走。
燕枝生死未卜,她無心修煉,反正佩劍押出去了,她就直接等在安嶽門附近,等個結果。
旁人笑她愚蠢,連劍都不要,還當甚劍修?
陸姣茵卻毫不在意。
若燕枝活著,她自然能拿回佩劍;
若燕枝死了,她還要劍做什麼?
師姐帶她入門,一手拉著她走上仙途,若沒有燕枝,她什麼都不是,她還要佩劍做甚,還做甚劍修?
陸姣茵不怕輸,她只怕燕枝真的死了——若燕枝當真因此而死,她願意為自己這位師姐刎頸同死!
士為知己者死,陸姣茵亦是。
她一日日等著,一日日鑑定自己的信念,目光灼灼。
*
但被困在自己的同命陣之中的燕枝,倒是對外界發生的一切渾然不覺。
其實任由外頭猜測的如何漫天紛飛,燕枝還真是沒有那麼多多餘的想法。
她向來不看重名利,整個人閒雲野鶴的很,如果燕枝真的是為了給自己博取名聲的話,當初她就可以一個人來處理這件事情,又何必廣而告之,通告四方,讓大家過來支援,分一杯羹?
她是沒有想到鬼界的那些人居然這麼大膽。
當初她設下陣法,困住那些食界蛛,原本已經成功了,但是鬼界那些混賬也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風聲,把目光盯住了他們兩個。
而且他們甚至連揣測和探聽都沒有,有了自己懷疑的目標,直接就用全力把燕枝設下的陣法給炸了,把那些不好惹的畜牲全放了出來,用以對付燕枝,像是失心瘋了一般。
燕枝怎會不知道這些畜牲跑出來會造成什麼後果?
妖獸已經滅絕多年,如今突然現世,必定引起腥風血雨,她清楚的知道安嶽門附近還有好些個小宗門,這些小宗門的實力都不強;
更別提周圍不遠處還有一些凡人聚居的村莊。
那些凡人對這些事情毫無所知,更是毫無抵抗之力,要是那些畜牲真的跑出來作亂,不過眨眼之間就能把這周圍全部變成一片血海煉獄。
燕枝雖然確實有些吃力,但她真的做不到眼睜睜地看著無辜的人因此而死。
她甚至覺得是自己的計策還不夠完備,並不曾做好準備,沒有料到那些鬼界的人這麼破罐子破摔,又怎能叫那些無辜的人因我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