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離別
擱以往,陳紅岫斷然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可供男人指點的江山哪怕只有一畝三分地,他們也會把後宮不得干政幾個字寫在臉上。
陳紅岫是展總統心尖上的人,展總統樂意跟她說一些外頭的事,但她只是聽著,從來不予置評。一則,她自認見識有限,說不出什麼金玉良言。二則,她深知自己開口,對展總統稍有影響,唯恐因此鑄下大錯。三則,她怕自己得意忘形,招了旁人的眼。
這是她第一次就這種可能會顛覆傳統的大事發表意見,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也許摻雜了些許私心,但她真的覺得,趙清琬是最合適的。
趙清琬是展家媳,與展司令感情穩定。同時,她的長兄是情報與安全部的趙部長,次兄是鳳關第一醫院的院長,成功發明了針劑消炎良藥,幼弟在東南軍中效力,上了前線立了功,就連義弟,都在處理東瀛特別行動小隊的過程中大出風頭,可以說是滿門英才,後臺極硬。
而她本人,臥病多年,仍博覽群書,自學成才,成功打造新武器,升級生產線,提高產量,在這次對東瀛軍的作戰中居功甚偉,同心百貨開業以來,生意火爆,還把蘇女士與葉女士安排得明明白白。
這些應該足以證明她的能力——蘇女士還是展總統三姨太的時候,陳紅岫就總忍不住擔心她哪天不爽了,拼著玉石俱碎,憤而幹掉展總統了。
在展總統曾經的後宅,陸氏有正室名分,有兒子傍身,長子自小便被當做繼承人培養,瞧著是人生贏家,但陳紅岫從沒把她當做對手。陸氏的危機意識太差了,在大局未定之前,就算計長子,讓自己與長子,長子與次子之間生隙,簡直愚不可及。
蘇女士就不一樣了,她自進了展府,一件蠢事兒都沒有做過。展三少有這麼個心機深沉的娘,又有驚才絕豔的大哥頂在前頭,這才顯得平庸了些。但他沉得住氣,聽得進勸,又有親舅兼岳父扶持,實力也不弱。
陳紅岫一早就明白,大位之爭,只在展司令與展三少之間,她站了展司令。
她是做夢也沒有想到,蘇女士竟輕易被趙清琬勸動,麻利地跟展總統離了婚,迎來了自己事業的春天。
離婚後的蘇女士仍不改謹慎,但鬱氣盡消,周身洋溢著自信與快樂。離開展府,甩脫展總統這個枷鎖,她過得更好了。
不單是她,葉女士的轉變也很明顯。她以前溫柔小意,透著自卑自憐,如今她昂首挺胸,潑辣爽利。
而陳紅岫自己,以前心如死灰,長年累月地進補,想藥死自己,如今心願得償,卻不想死了。
萬丈紅塵,眾生皆苦,能渡一人,已是大善,渡三人,便是大功德,若能渡萬萬人呢?與濟世無異。
陳紅岫做不了這樣的人,但趙清琬可以。
肥水不流外人田,這總統之位又不是世襲的,趙清琬闖出的名聲,打下的人脈,對展司令不也頗多助益嗎?
她再說句小心眼的話,展夫人與蘇女士都是當孃的,若能扶持自己的孩子,又何必在侄子身上投資呢?尤其是蘇女士,她雖然與展總統離了婚,但她的兒子展三少還是展總統的親兒子。同父所出,他能一爭,憑什麼叫他屈居人下呢?
展總統當然也考慮過趙清琬,雖然只有一瞬。
趙清琬是他的兒媳,在展家與東南軍中都是舉足輕重的人物,把她推出來,分薄陳碧珠的影響力,顯得太過刻意,吃相太難看了。再者,給她安排什麼職務也是個問題:給個高位吧,容易讓人詬病他任人唯親。她就算能服眾,也免不了被人非議,給個低位吧,發揮不了作用,還浪費她的才能。
直到東瀛軍瘋狂反撲,展司令要去西南前線任聯軍總指揮,鳳關這邊就可以讓趙清琬先試試手。
楊昭是他的心腹,自是不會跟趙清琬爭權。有他為後盾,旁人也不敢造次。
這其中的曲折,趙清琬只略一想,就明白了。
東南自來富庶,文風極盛,想要做出成績,並不難。
“我知道了。”趙清琬點頭應道,“我定不負總統厚望。”
楊昭見她答應,便告辭離開,不打擾小夫妻倆話別。
展司令以前再忙,仍在鳳關,三五日總能見上一回,再累,也能逮著機會說兩句話。
像這樣兩地分離,還是去生死難料的戰場,也許這一生,只這一回。
趙清琬只當展司令是出去遛個彎,想了想,說了兩句吉利話:“好好保重,預祝你凱旋。”
這個時候,說什麼等你回來如何如何,就太不吉利了。
展司令扣著她的腰,把她拉進懷裡,緊緊抱了一會兒,鬆開手,認真而淡然地道:“若我戰死,準你改嫁。”
趙清琬聽了這話,不由笑了笑。
曾氏進來,正好聽到展司令那話,臉都綠了,呸呸兩聲,又雙手合十,喃喃道:“佛祖,我兒口無遮攔,可不要當真啊。列祖列宗在上,展家兒郎出征,多多保佑他們啊。”
展二少此刻,也正與大哥兒依依惜別。
大哥兒已經會喊爹,展二少自從隨軍輪轉去了關外戰場,有好一陣子沒有見到大哥兒了。
剛開始大哥兒有些不認得他,但很快就熟悉起來,親親熱熱地喊他爹,撒嬌要求騎大馬。
小孩子不記事,衛氏去了,他惦記了兩天,慢慢就忘了。
展二少讓大哥兒騎在脖子上,馱著他在院子裡瘋跑了兩圈。
大哥兒興奮地小臉通紅,玩得盡興了,懶懶地窩在展二少懷裡,玩自己的小手指。
展二少想摸摸大哥兒的臉,又怕在戰場上摸搶挖戰壕生了老繭的手弄疼了兒子,便輕輕摸了摸他的頭。
大哥兒被摸了頭,揚起小臉,咧開小嘴,衝他甜甜一笑,脆脆地喊了一聲爹。
展二少應了,把大哥兒往丫頭懷裡一塞,拎起收拾好的行裝,風一樣旋出院子。直到聽不到大哥兒喊爹的聲音了,才將酸澀的淚意憋了回去。
展司令這邊,被曾氏拉到一旁說悄悄話的趙清琬挑了挑眉,詫異地道:“圓房?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