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蚍蜉敢撼千年木
慄府一宴,梁禎確認了三件事,一、慄敬此人,狂悖無禮,目中無人,跟他講道理,是真講不通的。二、被自己打昏迷的那人,必不是慄敬的小兒子慄宣狼,否則,以慄敬的性格,定會在宴會上當庭發難,給自己扣一個謀害官屬的大罪,而不是僅僅上書告一個可大可小的“誹謗”。三,慄敬其人,在縣衙中的人緣一定不好,且經過今天這事,他跟縣丞之間的裂縫,是再也遮不住了。
而這三點之中,又以第二點最為重要,因為這一點決定了,當慄敬覺得,扳倒梁禎的代價遠比維護他的面子重要時,他就會思考所得是否能補償所失了——畢竟,平陶縣不缺女眷,過不了幾天,慄宣狼就會移情別戀,至於那個昏迷的惡少年,想必慄敬、慄宣狼也從未將他當人看過吧?
當然以上這些,都只是梁禎的分析與推斷,而如何讓事情往梁禎所希望的方向發展,就需要有一個可行的計劃,而要制定這種計劃,梁禎就必須倚靠黑齒影寒的幫助。
黑齒影寒似乎早就知道了今天的事情,甚至連如何做都想好了,因此梁禎剛剛將事情的經過闡述完畢,她就豎起四根青蔥玉指:“四個點。一,這事你必須要得到鄒校尉的幫助,最好讓張使君也捲進來。二,韓霜靈一定不能被慄敬找到。三,以尋人滋事的名頭,將這兩個人砍了,然後將我軍候的職務免了。四,立刻給軍士們發賞錢。”
原來,在梁禎和張郃入城赴宴時,雲部就發生了一次群體騷亂,騷亂的起因,自然是石塔溝一戰至今,已經十多天了,可允諾的賞賜,卻一直沒有發下來,於是一部分兵士開始騷亂,不過他們的行動立刻被那些新歸附且立功心切的屠各胡鎮壓了下去。
被抓的這兩個人,就是這次騷亂的始作俑者之一。而牛蓋和鹿狂刀,也透過這次事件,充分地展現了自己的能力與魄力。
“也好,皇甫將軍的回信,這幾天應該就會到了,騎戰是你擅長的,到時候,你就去當騎士曲的軍候吧。牛蓋確實不錯,就讓他代替你軍候的職務。至於鹿狂刀,可以讓他作你的副手。”黑齒影寒提的第三點,梁禎也同意,不過他也有一些改進之法,“對兵士們,我說是因騷亂而獲罪,但對武官們,我就說你是為了給慄敬一個交代,讓他不要為此,而拖欠大夥的糧草。”
“嗯。可以試試。”黑齒影寒笑了笑,“為了讓大家不至於餓著,我當幾天持戟郎也未嘗不可。”當然,兩人都心知肚明,慄敬今天的態度已經表明,無論梁禎再如何示好,他都絕不會撥給雲部糧草。
但對於黑齒影寒提到的第一點,梁禎就有點遲疑不決了:“鄒校尉是千石大員,他真的會因為我的事,而冒著得罪慄嵩的風險嗎?”
“鄒校尉雖然在培養自己的部曲,但這些人,沒個一年半載,上不了戰場。而在此之前,他就只能依靠你和麴義。尤其是你,剛到幷州,就打了個大勝仗,如果在這個時候,他將你放棄了,以後,還有誰,會替他賣命?至於張使君,他地位尊崇,我們不能急,只能一點點地靠近。看看能不能得到他的幫助。”
前面的這三點,都是對外,而第四點,是對內,也就是將雲部軍士的心,緊緊地籠絡住,但這就需要很多很多的銅錢:“後天我就能從高行手上拿到兩百萬的銅錢,但他是慄敬的人,估計這一次交易成了以後,他也不會再跟我們做交易了。”
“我們可以去找王家。”內帳的簾子忽然被人從裡面一掀,韓霜靈的倩影隨著她的聲音一併飄出,“我跟王家的常滿玩的開,或許可以幫上忙。”
“但你出不去啊。”黑齒影寒撇撇嘴,白了韓霜靈一眼,“再說,常滿今年多大了?”
“哼,他只比我小三歲,可是王家的嫡子哎。”
“我也想。”黑齒影寒低頭喃喃道。
梁禎撅了她一眼:你要真是嫡子那還得了?
“哎,我們說不定還真能試試。”梁禎靈光一閃,“說不定王家特別喜歡這個兒子呢?”
“嗯嗯,王家有一所大宅子在城外,慄宣狼和他的惡棍們,可不敢在那橫。”
梁禎和黑齒影寒對視一笑,但這笑容之中,卻又有著難掩苦澀之意:人家畢竟是太原王氏啊。
“如果他們肯的話,我們大概可以換到三百萬左右的銅錢,可以讓軍士們安心一段時間了。”
計劃一敲定,梁禎等人便立刻執行,首先將屯長以上的軍官叫道一塊,梁禎聲淚俱下地宣稱慄敬的態度有多惡劣,收了錢還不肯供給大軍伙食,黑齒影寒頂撞了他幾句,便被潑了酒,趕了出去,不僅如此,慄敬還威脅梁禎除非將黑齒影寒免職,否則一概免談。
眾人一聽,無不譁然。梁禎任著眾人放聲大罵,直到有個別激動的,直言要跺了慄敬這廝,方才示意黑齒影寒出面彈壓。
“大家的心情,我們能理解。但為了兄弟們不至於餓著,某情願讓出軍候之位。”黑齒影寒正式向梁禎建議,並從腰間摘下軍候的令牌,放到桌面上。
“萬萬不可!”段二三手一伸,擋住黑齒影寒的手,“我等雖是粗野之人,但也懂得誰對我們好,誰對我們壞,梁軍候是為了兄弟們,才出面相爭的,斷不可再讓梁軍候受此委屈。”
“段軍候說得對!”牛蓋首先附和,“慄敬這卑鄙之人,根本就不會因為我們罷免了梁軍候而給我們糧食,就算他肯給,我也吃不下!”
“就是!就是!”
“眾兄弟,稍安勿躁。”梁禎恰合時宜地出來圓場,“慄敬這廝,雖是端的無禮,但他乃是中常侍慄嵩的族人,真與他鬧翻,恐怕於我等不利。再說,眾軍士隨我征戰經年,生死相依。某怎肯因我跟四郎二人之氣,讓兄弟們處於飢寒之中?要是我等嚥了這口氣,能讓慄敬供給我部糧餉,那這口氣,我們倆咽。”
說服了眾軍官後,梁禎旋即將近千軍士都聚集到校場上,先將雲部倉庫中剩下的錢,一共二十來萬,都發給幾個功勞最大,在眾軍士中威望最高的伍長、什長。然後再拍著胸口表示,雖然上級久久不肯發賞賜,但自己已經與商家談好了,要將那些給自己的賞賜全賣了,來給軍士們發錢。
在軍士們的感念聲中,梁禎喝令將兩個帶頭鬧事的刺頭當眾斬首,並宣佈牛蓋和鹿狂刀都官升一級。不過對於黑齒影寒的去留,梁禎並沒有在大會上明說,但他知道,過不了兩天,黑齒影寒被“貶”為持戟郎的訊息,便會和她為何被貶的傳言一併,傳入所有軍士耳中。
大會剛結束,梁禎便派出騎卒,將雲部目前遇到的困難,向鄒靖彙報,並表示,自己想與鄒靖面談。
鄒靖及其破虜校尉部的直屬機構都駐紮在晉陽縣,離平陶約有兩天的路程,因此梁禎在收到鄒靖的回應之前,就收到了王家的回覆。
“德源,常滿說他大人想跟你談談。”韓霜靈迫不及待地跑進軍帳,拉著梁禎的手肘,喜形於色道。
“這麼快?你跟他說什麼了?”梁禎一愣,王家的反應之快,確實出乎他的意料。
“嘿”韓霜靈神秘一笑,小臉往梁禎耳邊一靠:“你猜,猜對了我就告訴你。”
“死丫頭,你該不會是直接把馬送他了吧?”梁禎右手一抬,輕輕地“摁”著韓霜靈披在背脊上的青絲。
“猜對一半。”韓霜靈的笑容,又是別有一番韻味——她笑的時候,總是會露出兩排小銀牙,水汪汪的丹鳳眼也咪成一條小縫。
“我給常滿看了一匹馬,他當時就喜歡得不得了,說一定要將它買下來。”
梁禎一皺眉,十二歲的孩子,就會辨認寶馬了?
“哎,你說的常滿,有大名嗎?”
“他大名叫王凌。打小,就跟我們幾個一起舞刀弄槍。”
王凌?難道就是日後做到曹魏司空的那個王凌?如果是的話,那自己就一定要借這個機會,跟王凌結交了。
“哎……我聽說豫州王使君也有一個叫王凌的侄子……”
“聰明,就是他!”韓霜靈膽大包天地拍了梁禎的額頭一下,“怎麼,你還認識王使君?”
“噗”梁禎差點沒噴出一口老血:“你就別笑話我了。我怎麼敢高攀王使君?”
“也不一定噠。”韓霜靈不以為然地轉了轉纖細且白皙的手指,“事在人為嘛。”
“聽你的語氣,你難道還想好了辦法?”
“常滿最近一直想有一把自己的刀,我覺得這對你來說,不難吧?”
梁禎眼珠子一轉:駿馬寶刀,乃男人所愛。如果我送王凌一把能讓他歡心的刀,說不定以後還真能讓他為我所用。
“好刀我是有幾口。就是不知,他喜歡什麼型別的。”
韓霜靈柳眉一弓:“這小子,就喜歡奇奇怪怪的東西。一般形式的刀劍,他都嫌棄。”
“有了。”梁禎一拍大腿,“我恰好有一把刀,長得跟四不像一個樣,應該很合他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