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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罩子

“從一個蛾賊身上剿的。”梁禎雖見雷十五的臉色不太對,但還是如實回答——因為這種造型怪異的刀具,除非道出事情,否則任何謊言,都會顯得漏洞百出。

“軍爺有所不知。”雷十五用左手舉起彎刀,右手伸出食指、中指,輕輕地摸過冷冰冰的刀身,“此刀由一整塊星星鐵鍛造而成。星星鐵是草原上最好的鐵,但通常不過十來斤重,可打造這把刀的鐵,起碼有四十斤。此鐵可遇而不可求,因而珍貴異常,故而匠人們都不敢輕易下手,唯恐傷了寶刀。”

梁禎不懂如何打刀,所以也不跟雷十五爭論這是鐵匠們的態度問題,還是能力問題:“原來如此,但難道這整條街,就沒有一位鐵匠能下手嗎?”

“有是有,不過這人的收費,有點高。”雷十五笑道,“二位,這邊請。”

鐵匠老方的店鋪被鄰近的兩家店擠得連老鼠都嫌小,若不是雷十五帶著,梁禎壓根不知道,這裡竟然還“塞”著一間店鋪。

“他開口就得罪人,可手藝卻是一流的。”雷十五站在門外,指了指鋪中唯一的一名鐵匠道,

梁禎側身走進店鋪,可老方卻像沒看見他似的,依舊揮舞著手中的鐵錘,濺起一陣又一陣的火花。

“讓開。”老方忽然吼道,聲音粗狂沙啞,嚇了梁禎一跳。

“有你這麼做生意的嗎?”

“讓開!”老方加大了音量,梁禎只覺得耳膜一陣,似乎進來的只是一個前來搗亂的小孩或是心懷不軌的小混混。

火氣未消的梁禎不由得握緊了刀柄,他已經動了殺心。

已經很久沒有作聲的黑齒影寒忽然輕輕地拉了梁禎一把:“你擋住了他的陽光。”

梁禎一愣,扭頭一看,原來這店鋪中唯一一個可以採光的窗戶,就開在自己身後。

“我們想打兩把刀。”

老方這才停下手中的活計,“咚”地將大鐵錘放在地上:“什麼樣?”

“跟它一樣。”黑齒影寒抽出了自己的環首刀,然後拍了拍梁禎抱著的那隻大號布袋,“用它的鐵。”

老方單手接過這個布袋,利索地將它拆開,抽出巨大的刀。在彎刀出鞘的那一霎,老方的神色,也為之一振:“你確定?”

“確定。”黑齒影寒斬釘截鐵。

“可惜了。”

“使不動,不可惜。”

老方回過頭,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黑齒影寒一翻:“哈哈哈哈哈。好,七千錢,現交,一月後來取。”

七千錢,購買十把普通的制式環首刀,也夠買梁禎和黑齒影寒的命了(注1)。

梁禎雖然暗自心痛,但還是掏出了懷中錦囊,這隻黑色錦囊中裝著十五隻金餅,價值約等於七千錢。

“刀身上各刻一個字,‘禎’、‘霜’。”

如此大膽而直接的表示,令梁禎的腦袋登時變得空空如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才好。

“好。”老方說完,鐵錘一掄,不再理會面前的客人。

由於打刀已經花光了梁禎囊中的最後一點錢財,因此兩人只好早早地回營,至於東市的其他地方,只好留待軍餉發放後再去逛了。

“這刀,真的值那麼多錢嗎?”梁禎還在為那十五隻金餅而耿耿於懷。

“如果真的是星星鐵所制,那就值這個數。”

“星星鐵是什麼東西?”

黑齒影寒輕輕地摸了摸坐騎的鬃毛:“那是草原上最好的鐵。”

“你之前……見過嗎?”

黑齒影寒甩了甩腦袋,小聲道:“先父認為,我們若佩戴這種東西,會帶起奢侈之風。”

“他是對的。”讀過經史的梁禎自然知道“上行下效”這四個看似輕飄飄的字,足以令最偉大的帝國土崩瓦解。

三天後,宗員率軍南下冀州。五天後,薊城兵曹通知梁禎,可以入城辦公了。但梁禎委婉地表示,自己還需要一些日子,來處理雲部中的事務。兵曹回覆,不用著急。

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梁禎留在城外掌控雲部,才是最不容易引起衝突的辦法。因為,這樣一來,兵曹便可保持名義上的領導地位,而梁禎也不用擔心,自己對雲部的絕對掌控,受到別人的威脅。

但接下來發生了一件事,卻令梁禎不如城都不行了。

老方死了!就死在他的鐵匠鋪中,取他性命的,是他平生最愛的大鐵錘。而原本放在鐵匠鋪中的那把巨型彎刀,以及包括十五個金餅在內的所有錢財,都不翼而飛。

梁禎領著章牛,在一眾親隨的簇擁下,匆匆來到鐵匠鋪。原本守在這裡的差役見有甲士前來,趕忙讓開道路。

“雷十五呢?”梁禎問一名鐵匠。

“不知道,昨天起就沒見到他。”

“他住哪?”

鐵匠不說話了,低下頭,就想閃到一邊去。

“說話!”梁禎一把揪住他,“不說是吧?來人,帶回去,慢慢審。”

“在……在永福巷。”

梁禎急匆匆地領著眾人往永福巷趕,但剛趕到巷口,就看見巷中人聲鼎沸,分開人群上前一看,卻見幾個法曹的差役正將雷十五的三進宅院團團圍住。梁禎梁明身份上前一問,這才知道,原來幾乎就在老方遇刺的同時,正在一間酒樓中吃飯的雷十五也遭到襲擊,幾乎喪命。

雷十五的夫人,是個三十來歲的壯婦人,胳膊跟大腿一樣粗,一根粗木棒從不離手。法曹的掾屬被她的氣場壓得跟個小蝦米似的,就差沒跪在地上“接旨”了。

梁禎想上去問幾句,可這個雷夫人卻是老實不客氣,木棒一揮,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最後梁禎灰頭土臉地退出雷十五的宅院。

“哥哥,要不我進去,修理她一頓?”章牛雙手一背,原本插在後腰上的雙斧便來到了他手中。

“不行,這麼多人看著,鬧出人命來,我們都擔不起。”梁禎搖搖頭,“找人盯著他,我們走吧。”

梁禎就算再怎麼豁達,可賠了七千錢外加一口被身邊的人都吹得神乎其神的寶刀,心情也快樂不起來,因此,他是耷拉著臉回到營盤的。

馮良等人不知道這些破事,還以為梁禎是在城中捱了訓斥,或是被哪個人擺了一道,於是紛紛上前詢問。有個別想表現的莽漢,甚至操刀在手,揚言要進城替自家司馬討個公道。

“去去去去。”梁禎雙手一張,將那幾個莽漢推了出去,“馮兄,最近士卒之中,可有波動?”

馮良僅剩的眼珠子一轉:“司馬,你也知道。大傢伙賣命,也就是為了討個賞。但現在,連承諾的軍餉都發不齊。怨言難免會有,不過現在還不激烈。但長久下去,就難說了。”

“給不了錢,若能升個官也行。但將軍這次,對封賞之事是絕口不提,我手下的缺,也就那麼幾個。”

梁禎說得不錯,他現在所能推薦任命、直接任命的官職,無非就是一個假司馬、一個參軍、三個軍候、三個假候,再往下,就是跟普通士卒相差不大的送死的官了。而為了安撫在虎子鄉之戰時的有功之士,梁禎已經讓黑齒影寒讓出了軍候的位置,但兩個軍候一個假候的空缺,又哪裡夠封賞那麼多的有功之人呢?所以,梁禎現在唯一能夠做的,就是希望幽州表面上的平靜,能夠維持得再久一些。

劉凡塵的到來,戳破了梁禎的幻想。

跟梁禎一樣,劉凡塵也曾是個滿腔熱血的青年,出身豪門的他,晝修經史夜習武,只盼能法管仲事。然而,在幽冀之地遊歷的那兩年,卻徹底顛覆了他對漢的認識,他第一次知道,原來在這個以“天”自稱的國度的光輝之下,卻是強者跋扈,弱者吞聲的殘酷現實。

二十二歲的劉凡塵,第一次對自己產生了懷疑,他突然不知道,自己這十多年的寒窗苦讀,究竟是為了什麼。回到家鄉後,他按照父親安排的路子,被縣令徵辟為掾屬,然而上任不過一月,就因為目不容沙而跟八個同僚產生了衝突。

也是在這時,劉凡塵第一次領教到了官僚的厲害——他被下了獄,理由是貪汙受賄。但事實是,他在一次出行時,路遇一夥強人搶劫一輛馬車,他揮刀殺上去,殺退了強人,救了馬車的主人一命。馬車的主人感激涕零,不日後,攜帶厚禮登門拜謝。

劉凡塵按照孔聖“賜失之矣。自今以往,魯人不贖人矣。取其金則無損於行,不取其金則不復贖人矣。”的教誨,接受了一部分禮物。但沒想到,兩天後法曹就以收受賄賂的罪名,將他下了獄。而證人,恰恰就是那個馬車的主人。

劉凡塵這才知道,原來,這一切,竟是一個局!

被父親贖出來後,劉凡塵在悲憤之下,轉而皈依了當時幽州已經無人不知的太平道,因為他早就聽說,太平道的大賢良師張角的平生之志,就是建立一個無人不飽暖,人人自由幸福的太平世界。

劉凡塵對張角的教義深信不疑,因此在當王大志南逃,相三臣授首之際,他依舊義無反顧地豎起了太平道的旗幟。

注1:漢代凡軍卒戰死者,每人可得三千四百錢的安葬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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