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寒夜開解
人，總是在某個特定的時間裡，因為某件特定的事情，狹隘了自己的思想，導致久久無法自拔。
向來認為自己理智客觀的餘渺渺，此時就是犯了這樣的錯誤。
一方面，她覺得自己應該過去跟自己的母親道歉，畢竟，是自己先出言不遜。另一方面，某種不可言說的情緒，又阻止她踏出第一步，並用誘惑的聲音告訴她，‘你沒錯！你是對的’！
就這麼躊躇著，猶豫著，餘渺渺咬著牙，站在寒風如刀的小區門口，走來走去，凍的瑟瑟發抖。
突然電話進來。
餘渺渺看都沒看，接起來，聲音帶著一種‘咬牙切齒’，格格作響。
還沒等她說出話，電話那頭男人的聲音，猶如夏日的驕陽化作一股暖流，迅速傳遍她的全身。
陸航淵說：“到車裡來！”
餘渺渺這才看見，幾步不遠的路邊，正停著一輛白色的轎車。
他是什麼時候停在在這裡的？那麼晚來這幹嗎？
餘渺渺來不及多想什麼，連忙衝進了車裡。
車裡暖和的不像話，餘渺渺舒服的嗟嘆一聲，朝出風口靠了靠。
陸航淵見她嘴唇青紫，臉頰凍的通紅，不做痕跡的將溫度往上調了幾度。
然後拿了一瓶水給她：“你嘴唇脫皮了！”
餘渺渺不由自主的摸了摸嘴，還真是脫皮了。
便把水接過來，一摸，居然是熱的，連忙開啟，咕咚咕咚灌下半瓶。這下才算真正從內而外暖和起來。
“陸總，你這麼晚了，怎麼在這？”餘渺渺後知後覺過來。
“見了一個朋友，正好路過！”陸航淵將自己車後的厚外套遞給她。
其實是故意在這等著。
雖然不知道能不能碰見餘渺渺，但陸航淵覺得，餘渺渺家出了這麼個事，今晚難眠，自己也就鬼使神差的來了。
原本早早就見餘渺渺下來了，剛開始以為只是一小會，所以沒叫她上車。
可是在車裡等又等，始終都不見女人上去回家，陸航淵知道，這其中一定發生了什麼問題。
“我都看見了！”
陸航淵側過身來，看著搓手哈氣的女人：“剛送你回來的時候，我看見的那位女士，是你母親吧？”
餘渺渺手一頓，慢慢放了下來：“嗯，是我媽。我…外婆…走了…”
陸航淵瞭然，隨即想起兩人團年時，餘渺渺說的話，知曉她外婆在她心目中的重要地位，便道：“那你怎麼怒氣衝衝的跑出來了？”
陸航淵見識過李振家，猜測有可能是因為什麼利益衝突，導致雙方爭吵了。
“我，怒氣衝衝？”
餘渺渺疑惑的看了陸航淵一眼，她跑出來也是1個多小時之前的事情了，陸航淵怎麼知道？
“剛叫你上車的時候，你就是一臉怒氣的樣子…”陸航淵不由得解釋打掩護。
餘渺渺不由直覺的摸了摸自己的臉，真的有那麼明顯？
“如果不方便說就不說，只是考慮到你可能會碰上什麼麻煩。我雖然年紀不大，但是閱歷比你豐富一些，又是局外人，看問題站的角度客觀。有可能會給你提供一箇中肯的意見。如果你願意的話。”
陸航淵看著女人迷茫的眼睛：“有些問題，你身處其中，覺得或許是件很嚴重的事情，嚴重到你怎麼樣也跳不過去，但是，我的經歷告訴我，那個只是暫時的，你以為困難很高大，其實只是把自己縮小了。”
餘渺渺聽著他一番話，還是有些難移啟齒。
陸航淵也不逼她，靜靜等著。
“我媽，其實是個吃苦耐勞的好女人，自從我記事以來，從沒見她穿過新衣服，去做過頭髮。她的那些衣服，通通都是撿我二姨和三姨的久衣服穿，不管合不合適，她總是來者不拒。因此，我覺得我媽活的很苦，我應該少去煩她，不要再讓她擔心。我從小活的很懂事，不哭，不鬧，餓了自己去吃飯，睡覺自己上床。就連我爸爸去世的那一次，我被她放在外婆家裡，什麼都不知道。等她回來，帶著一個小黑盒子，用蠟燭水果供著，我才好奇的問她，這個盒子是幹什麼的。我媽說，裡面住著我爸，讓我要乖乖聽話。當時我很奇怪，我爸那麼高大的一個男人，怎麼能縮到那麼小，塞到這麼一個巴掌大的盒子裡去呢？後來，我上學，有同學笑我媽是寡婦，笑我沒有爸爸，我才知道，我爸，是永遠回來不來了。那小小的盒子裡，裝的就是我爸的全部。那時候我躲起來一個人哭，怨我媽不告訴我。可是哭完之後，我像沒事一樣，回了家，對這件事絕口不提。但是，我心裡暗自發誓，再也不會有親人再不告而別了！可是，這次又發生了外婆的事。從理解上來說，我知道我媽是為了我好，不想耽誤我工作，但從情感上來講，我是無法接受的。我已經成人了，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對於這些生老病死，難道還要一直迴避嗎？是不是哪天我不在家，我媽要是出個什麼事，她都會讓親戚們不告訴我…一想到有可能這樣子，我…我就很難過…”
陸航淵看著女人說了這麼一大堆，心底某個地方，迅速塌陷了一塊，為這個女孩柔軟。
“渺渺，你知道為什麼每年，我都會在這個時候回來嗎？”
餘渺渺垂著頭，不說話。
“為了祭拜我外婆。”陸航淵見女人抬起頭猛地望向自己，不由得笑：“我外婆，在我初中的時候，就去世了！她脾氣有些暴躁，家裡人都怕她。但是，在我們幾個表兄弟裡面，唯獨對我最好。因為如此，造成了我年輕時脾氣十分囂張，闖禍不斷。”
餘渺渺聽著不禁愣住，她突然覺得，此時此刻，說著自己童年隱私事情的陸航淵，離她怎麼那麼的近！或許，是因為他的過去，也曾有過年少輕狂，而十分，接地氣的一面嗎？亦或許，他的這些真實想法，經歷，只與自己分享，所以，才會有種親近的感覺？
餘渺渺繼續聽著。
“那個時候，不知天高地厚，總覺得闖了再大的禍，都會有外婆幫我解決…直到，她老人家去世。說起來，這事，我一直覺得愧疚。如果那天我不執意去找人玩，如果我再細心一點發現外婆早已嘴唇變色，也許，在我離家不到一分鐘的時候，我還可以救回外婆一命…”
餘渺渺心裡發酸：“陸…航淵…你，不要再難過了…”
陸航淵看著女人一臉愧疚和擔憂的樣子，笑：“我已經過了悲痛欲絕的時期了。那麼多年過去，每每回想這件事，只會讓我一次又一次的審視自己與親人之間的關係。逝者如斯，活著的人即便再痛心，再不捨，終究還是要繼續自己的生活。但正是因為有了死亡，所以我們才明白，生命有未知的終點，因為我們不知道每個人的終點在哪裡，何時結束，所以，我們應該更加珍惜身邊的人和事，讓他們活的沒有遺憾…渺渺，我說的這些，你明白嗎”
餘渺渺抬頭看著男人，那雙極黑的眼眸裡閃爍著令她動心的光芒。
“也許做的時候會很難，我們有太多考量，可是，努力去做，終究還是能做到的。到時候，你會慶幸，一切還來的及…”
陸航淵拍拍餘渺渺的肩膀，像個慈祥的長者：“快回去吧！伯母一定很擔心了！”
餘渺渺抿著嘴，終究點了點頭。
開門進屋，餘渺渺四處張望了一下。發現李淑華的房門禁閉著。
可是餘渺渺知道，她一定貼著門，仔細聽著客廳的動靜，而且，李淑華還要守夜，也不可能睡。
餘渺渺穿著陸航淵的外套，正打算進屋，餘光瞥見飯桌上白色瓷碗裡熱氣騰騰，醪糟的香氣混合著水果和蠟燭的味道，顯得格外分明。
餘渺渺吸了吸鼻子，朝李淑華的屋喊了一聲：“媽，今晚我守夜，你早點睡吧！”
“吧嗒”一聲細微的聲響從李淑華屋裡傳來後，餘渺渺坐下來，慢慢的喝著醪糟蛋花湯，身體漸漸熱了起來。
喝完醪糟，餘渺渺到了外婆屋裡，搬了一張板凳坐下，看著外婆的臉，一點也沒感到害怕，猶如生前。
“外婆，您辛苦了一輩子，穿越到另一個時代的時候，一定要好好享福啊！想吃什麼，想穿什麼，別擔心那些錢。錢是掙出來的，不是存下來的。要不然，我在這邊多給您存點，看看那路神仙，可以幫我捎過去給您！外婆，你走的時候，怎麼也沒給我拖個夢，告訴我，你要穿越了呢？你看我這次回來，連話都跟你說不上。你會不會怪我？剛才和媽吵架了，我知道是我不對，可我又挺不好意思向她道歉，晚上，您能不能去跟她說一聲，其實…我沒怪她，我只是…一時間，接受不了，找不到地方發洩罷了…”
餘渺渺吸了吸鼻子，擦掉眼淚：“要不要我告訴您我工作的情況啊！我們領導雖然年輕，但特別厲害，不僅沒讓別人害成他，反而將樓盤大賣，我啊，因為這樣，居然成為了銷冠，明知道銷冠可以拿多少錢嗎？本來我還打算讓您和媽媽去旅遊的…但是，您卻提前自己去雲遊去了…您…您怎麼都不提前打聲招呼啊！現在…現在我去哪裡找您啊…嗚～嗚～”
餘渺渺看著床上即將永遠離開的老人，再一次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