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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一餓就想咬我?

秦灼一直覺得以晏傾的性子,只要她不提過去的事這人必然會對從前種種絕口不提。

今天卻不知怎麼的。

忽然這麼問了這麼一句。

反倒讓她不太好回答了。

說恨吧,前世針鋒相對了十多年、恨得就差直接往對方身上捅刀子了,可到了家國大事跟前該聯手的時候還是要聯手,關係不和鬧得厲害也就是朝中大小官員遭殃,也沒法真的把姓晏的弄死。

更何況,佛道都說身死業障消,她這都重活一世了,完全沒必要一直抓著那點破事不放。

說完全不恨吧,她的氣度還沒大到那個境界,至少還需靜心潛修個十年八年。

秦灼沉默了片刻,見晏傾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強行讓自己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都拋開。

她靜了靜心,唇邊揚起一個淺淺的笑弧,風輕雲淡一般道:“恨你又沒什麼好處。”

“好處?”晏傾輕輕地重複著這兩個字,眸色越發幽暗如墨。

不得不說,她這個回答頗為巧妙。

兩個意思,其一:不是不恨,而是恨著也沒好處。

反之:恨是恨,卻也不見著有多恨,因為你不配。

秦灼見他低頭深思,就知道這人心裡定然是把一句話琢磨出了好幾個意思。

反正在這牢裡待著也沒什麼別的事情可以做,不如藉此機會直接把話說開。

眼下這形勢,正是說服晏傾坐同一條船弄死二皇子,徹底把他拉到無爭這個陣營來的好時機。

可不能白白浪費。

“你我之間如今也沒什麼情分可言,而且談情分也沒什麼意思,遠不如談好處靠譜。”秦灼說著,就往前靠了靠,倚著鐵欄而坐,同晏傾只有兩步之遙。

她看了一眼隔壁那位,臉上沒什麼表情,也不說話。

其實這個反應也不是什麼壞事。

秦灼發現自己一旦把晏傾當做日後的同僚來看,心裡那些憤恨不平啊怨氣什麼的就都可以忽視不提了。

畢竟歷朝歷代的名臣良將在成為同一陣營的人之前,有過劇烈衝突、算計過對方性命這樣的事實在常見的很。

相比之下,她與晏傾不過是有過那麼一段舊事而已。

人得往前看,要以大局為重。

秦灼心下這樣想著,再同晏傾說話,神色就自然極了,“晏傾,你還坐那麼遠作甚?過來。”

她腹內打好了草稿,打算好好一場出口成章招攬記,朝隔壁那位招了招手,“靠近點,好說話。”

晏傾眼看著她的神情和目光在短短片刻之間,從糾結變得坦然至極。

雖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但他還是靠了過來。

兩人隔著一道鐵欄,背靠背坐著。

牢中燈火昏暗,四周都是關押了不知道多久的犯人,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刺鼻的氣味。

但晏傾一坐過來,就有淡淡的草木香縈繞在秦灼鼻尖。

她覺得好聞,就湊過去在晏傾頸後嗅了嗅。

許是因為這廝捏了很久的糖人,沁人心脾的草木香裡還帶了一絲絲的甜味。

秦灼忍不住嚥了咽口水。

她本來沒感覺到餓,這會兒一聞到晏傾身上的味道,忽然就覺著有些餓了。

晏傾被忽然靠近,感受到她撥出的熱氣徐徐撲簌在頸後,不由得退開些許,轉頭看她,“方才嫌牢飯難吃一口也不碰,這會兒就餓得想咬我了?”

“我咬你幹什麼?”秦灼看他如臨大敵一般退開,抬手覆在後頸上,彷彿沾染上一點她的氣息都是被玷汙了似得,不由得氣笑了,“晏傾,你成天都在想什麼呢?你這都什麼毛病?”

晏傾眸色如墨地看著她,幽幽道:“我病的不輕,你不是一直都知道?”

秦灼看他承認地這麼痛快,一時無言以對。

她抬手拍了一下子自己的腦門,後悔極了:我為什麼要同一個吃錯藥的人說這個?

偏偏這時,晏傾緊接著又問了一句,“你讓我坐過來,就是為了方便你做這個?”

我對你做什麼了啊?

什麼這個那個!

秦灼簡直想仰天長嘯。

這個姓晏的頂著一張清清冷冷的臉,開口說的都是什麼引人遐想的話?

她回過神來之後,知道以自己如今和晏傾的關係,湊過去聞味道這樣的舉動很是不妥,再被這樣往奇奇怪怪的方向的一扯,頓時就有點一不留神就做了登徒子的羞愧感。

“不、不是。”秦灼覺得自己有必要把話題拉回到正事上,當即開口否認了,“我就是聞到你身上的味道覺得挺舒服的,這牢房味兒也太大了,我就是想讓我的鼻子好過點,沒別的意思。”

晏傾神色淡淡道:“嗯,你沒別的意思。”

秦灼見他如此,感覺自己被敷衍了。

這廝分明不信,卻還要裝作配合的樣子,就寫在了臉上。

這個僵局她暫時無從破解,只能沒話找話問:“你不是一向最愛乾淨麼?怎麼在牢房裡待著一點都不難受?”

晏傾意簡言賅地回了兩字,“難受。”

“那你也聞聞我袖子上的味道,咱們就算扯平了。”秦灼把手伸過鐵欄,遞到晏傾面前讓他聞,“說起來今天還算運氣好,我穿的顧長安給我準備的衣裳,也是燻過香的,就是脂粉氣有點重香味也太濃了,沒你身上的好聞。”

晏傾又往後退了些許,微微皺眉,“這個味道,我很不喜歡。你也不要動不動離我這麼近。”

秦灼聞言,立馬就把手收了回來,小聲道:“不喜歡就不喜歡,幹嘛還要加一個‘很’字?”

其實重活一世,到底是很多不一樣的地方的。

比方說,她前世做了好幾年的女侯爺,在士兵堆裡打滾,刀山血海里活,很多姑娘家的習慣都忘的七七八八,馬虎慣了,把衣裳薰香,把男女授受不親時刻牢記什麼的都不覺得有那麼要緊。

晏傾卻剛好是反著來的。

從前隨意至極的少年,如今舉止有度,坐臥如畫,不喜她越過規矩半點。

離得近一點都要皺眉。

秦灼心裡有些不是滋味,頗是認真地同他道:“你不要總是一副怕我對你用強的樣子好不好?”

晏傾聞言,頓時:“……”

這人又不說話了。

他轉身用後背對著她,也不接茬,秦灼一個人不好再繼續往下說。

畢竟這事確實是她先動的鼻子,她有錯在先。

兩廂沉默了片刻。

安安靜靜的,聽著邊上和對面那些牢房的人吃完了牢房開始嘮嗑,對面那壯漢同獄友說起“當年老子當山大王的時候,手底下也是有數千兄弟,佔山攔路,不管什麼大人物要從道上過,都能老老實實留下買路錢……”吹噓當年如何如何威風。

獄友們聽了,有人噓他:“好漢不提當年勇,都到牢裡蹲著了,還吹呢?”

也有人道:“好不容易來個新人願意講講趣事給我們解悶,你別打岔啊,讓人接著說!”

秦灼聽得‘噗呲’一聲笑了出來,想用手肘去捅晏傾一下,忽又想起這廝方才剛說了讓她不要動不動就靠近他。

她從地上撿了一根稻草,輕輕地點了點晏傾的耳垂,“晏傾,別惱了,咱們也接著說正事啊。”

晏傾頭也不回,低聲道:“你還有什麼正事?”

這話說的有點氣人了。

秦灼原本就是想同他說正事來著,結果腦子一抽動了動鼻子,愣是把話題給扯開了十萬八千里。

還讓隔壁這位覺著她壓根沒有做正事的心思,這可真的是冤大發了。

秦灼決定不能這話不能再隨意嘆了,便叼著稻草,靠在鐵欄上沉思話要怎麼說才顯得格外大氣又正經。

她沉吟了半響,終於憋出了一句,於是立馬吐掉了稻草,坐直了,抬頭目視著窗外皎皎明月,語氣認真無比地問他:“晏傾、晏公子,你願意和我聯手建立一個天下安定、四海昇平新的王朝嗎?”

晏傾沉默了片刻,才開口道:“尋常人都是睡著了才做夢,你是怎麼做到一餓就開始做夢的?”

秦灼一腔熱血就被當頭一盆冷水澆的透心涼。

她忍不住磨了磨牙,強行按耐下把手伸過鐵欄當場就把姓晏的掐死的衝動,儘可能地讓自己看起來不怎麼生氣,假裝平靜且從容地說:“這不是做夢,你我這樣的人,日後註定要權傾朝野,若是聯手定能早日平步青雲,也好少受點罪。”

秦灼說著,把晏傾從上到下掃了一下,“你看看你現在都把自己折騰成什麼樣了?再這樣下去,就算真的位極人臣了,你又有幾天風光日子可活?”

“一開口就要權傾朝野?”晏傾不由得回頭看向她,眸色微妙道:“你還挺會夢的。”

“我……”秦灼聽到這話,手都癢了。

她用左手摁住自己右手,才沒對晏傾動手,而後深吸了一口氣,再次開口道:“你這人是怎麼回事?聽不得好話嗎?我方才說的那麼多,沒有一個字是說你不好的,你用得著這樣嗆我麼?”

晏傾頓了頓,看向她的眸色頗有些複雜。

他默然許久,才開口道:“我以前似乎忘了告訴你,從來美夢易醒,好事難成。”

秦灼聽了這話,覺得心裡很不舒服,蹙眉問:“你忽然說這個作甚?”

晏傾道:“我已經很久不做美夢,你也要知曉帝王家天下事動輒關乎生死牽連九族,參與皇子奪嫡之事,只有無盡的血雨腥風,這事沒有那麼容易,輸贏往往都在一步之差……”

他說:“無論你有多看好大殿下,都要知道此時幫他就意味著你把身家性命全都和他系在了一起,他輸了會沒命,你也是。”

這廝正經起來的樣子,是真的很能鎮得住人。

連秦灼都不知不覺跟著正色起來,“我知道,我一直很清楚。”

只是身在牢中,她也沒法一開始就同晏傾這麼正兒八經、苦大仇深地說話,心裡總是存了幾分英豪就應該談笑間定了大事、要是不成也至於太丟分的心思。

可眼下,晏傾在牢獄裡正襟危坐,不苟言笑地說這些,更叫人心中憾然。

晏傾漆黑如墨的眸子裡倒映著秦灼的面容,沉聲道:“若你真的清楚這些,還願意和我一起為大殿下效力,那就聯手。”

“我當然願意。”秦灼聽他這話的意思已經在清楚不過,當即點頭應了,朝他一抱拳,“咱們那點破事到今夜為止就翻篇了,以後好好做盟友!”

晏傾微微頷首,嗓音很低,落在秦灼耳中卻異常清晰。

他說:“晏某多謝秦大小姐海涵。”

“客氣什麼?都是同一條船上的人。”秦灼笑道:“我還等著看晏三公子收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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