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上古戰爭的悲壯殘影
天雷來得快，去得也快。
當最後一絲紫色電光消弭於七彩晶石穹頂之上，那股足以壓垮元嬰修士心神的浩瀚天威也隨之煙消雲散。
束縛一解，無妄的身影瞬間化作一道殘影，幾乎是撲到了凌念面前，他猛地蹲下，平日裡穩如磐石的雙手此刻竟帶著一絲不易察的顫抖，緊緊抓住凌念細小的胳膊，將她翻來覆去地檢查。
“可有受傷？”他的聲音清冷依舊，卻透著一股壓抑不住的急切，星眸深處是還未褪去的驚悸。
凌念仰著小臉，看著他。
和尚俊美的臉上血色盡失，眉心那點硃砂痣紅得像是要滴出血來，那雙總是悲憫又疏離的眼睛裡，此刻只清晰地倒映著她小小的身影，滿滿當當，再無其他。
這一刻，凌念恍惚了。
她彷彿看到了神無衣。
那個在她身死道消時，會不顧一切用自己的身體為她撐起一片天的傻子。
真想……親親抱抱舉高高，再做點成年人該做的事。
哦，她忘了，她現在只有五歲。
狗老天！
凌念心底暗罵一句，難得沒有調侃他，反而伸出軟乎乎的小手，輕輕摸了摸無妄的光頭，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溫和：“和尚，我沒事。”
溫馨的氛圍只持續了三秒。
哄好了和尚，凌唸的眼神“嗖”地一下就黏在了那口“咕嚕咕嚕”沸騰的鎮世鼎上。
她搓了搓小手，臉上露出餓狼般的表情。
緊接著，她從儲物袋裡祭出一把造型極其樸實無華的大鐵勺。
這勺子是她從劍冢宗元寶的破爛堆裡扒拉出來的，看似平平無奇，實則是一件貨真價實的上品法寶。
“哐！哐！哐！”
凌念掄起大鐵勺，對著鎮世鼎就是一通猛敲，發出鑼鼓喧天般的巨響，奶聲奶氣地扯著嗓子喊道：“開鍋咯！排隊領湯了！”
這聲音穿透力極強，瞬間傳遍了整個地下洞天。
萬靈魔牛羹那霸道絕倫的香氣早已引得方圓百里的靈獸蠢蠢欲動，此刻聽到開飯的訊號，更是徹底瘋狂。
就連不遠處那朵巨大的夢魘巨菇也徹底甦醒，無數根長長的、發著光的根鬚從地底探出，好奇地朝這邊伸來。
幾頭卡在金丹大圓滿瓶頸、即將突破元嬰的大妖，更是口水流了一地，赤紅著雙眼，死死盯著那口鼎。
它們不怕那個金丹期的和尚，也不怕那個看起來很好吃的女娃娃，但它們怕鼎身上那個散發著上古兇獸氣息的器靈。
那是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恐懼，讓它們只敢遠遠看著，急得原地刨土，卻不敢上前一步。
凌念可不管這些，她踮著腳尖，費力地用大鐵勺從鼎裡舀出第一碗湯。
那湯色澤金黃，湯汁濃稠，其中彷彿有星辰流轉，僅僅是聞一下，就讓體內的靈力開始自行運轉。
她看也不看，直接將碗塞到還蹲在地上的無妄手裡。
“和尚，補補，看你一天天愁眉苦臉的，都快未老先衰了。”
萬一真不行，那怎麼辦哦！
無妄捧著這碗堪比仙丹的神湯，再看看凌念那副“給你是你的福氣”的理所當然的表情，佛心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在她心裡，有什麼東西是值得它在乎的呢？
這麼貴重的東西這麼輕易的就送出去了。
小五的殘魂也飄了過來，它看著鼎中神湯，眼神複雜。
這是它縈繞千年的執念，終於可以重鑄肉身了，可它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它記得小十，記得幾個故人的模糊面孔，卻好像……唯獨忘了一個最重要的人。
它學著凌唸的樣子，分出一縷青銅光芒，捲起一碗湯，一飲而盡。
就在湯汁入腹的瞬間，異變陡生！
“轟——！”
鎮世鼎突然爆發出劇烈的轟鳴，整個地下空間都隨之震顫。
鼎身上那些古老玄奧的紋路盡數亮起，爆發出刺目耀眼的青銅光芒，一股浩瀚、蒼涼、悲壯至極的氣息從中席捲而出，將小五的殘魂死死包裹。
一幅巨大的、由光影構成的立體畫卷，在眾人面前毫無徵兆地緩緩展開。
“我...麼！搞事情之前給點預告啊！”凌念被嚇了一跳，手裡的湯差點灑了，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光影之中，隕魔坑不再是深淵，而是一片雲霧繚繞、仙氣氤氳的浮空大陸。
一名身穿赤紅色戰甲，手持一杆火焰長槍的女子，傲立於蒼穹之上。她容顏絕世，眉宇間是睥睨天下的英氣與豪情，周身丹火流轉，將半邊天都映成了紅色。
她，正是鎮世鼎的上一任主人，上古丹尊——炎曦！
然而，她的對面，並非想象中的滔天魔氣與猙獰魔族。
而是密密麻麻、身穿制式金色鎧甲、手持統一規格法寶、面無表情的“天兵天將”！
他們從一道橫貫天際的巨大空間裂縫中不斷湧出，每一個都散發著至少渡劫期的恐怖威壓。為首的幾名“神將”，氣息更是深不可測，已然是大乘期的存在。
其中一名神將上前一步，聲音冰冷，不帶任何人類的情感，如同天道法則的宣判，響徹天地：
“下界螻蟻炎曦，違逆天道，阻礙‘收割’，罪無可赦。”
“奉上界神諭，誅殺炎曦，淨化此界！”
收割？
凌唸的瞳孔微微一縮。
畫卷中，炎曦的身後，是無數面帶驚恐與絕望的生靈。
她回望了一眼自己的同族，眼中閃過一絲溫柔與不捨，當她再次轉向那些“天兵”時，剩下的只有無盡的決絕與悲壯。
她手中長槍一指，聲音裂石穿雲，帶著燃盡一切的瘋狂與傲骨：
“我輩修士，逆天而行，求的是逍遙自在，護的是身後眾生！”
“爾等上界走狗，視我等為圈養的牲畜，時機一到便來收割氣運與靈脈，奪我界飛昇之機，斷我輩長生之路！此等‘天道’，我炎曦——不遵！”
“殺！”
大戰瞬間爆發！
炎曦以一人之力，獨戰數名神將！她的丹火化作焚天之海，她的長槍撕裂蒼穹，每一擊都蘊含著毀天滅地的力量。
“吼——！”
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一頭體型如山嶽般龐大、威風凜凜的成年神獸沖天而起。
它通體覆蓋著金色的鱗甲，鬃毛如燃燒的烈焰，似獅子！
正是器靈小五的真身！
龍子——狻猊！
它咆哮著撞向天兵陣營，張口一吸，便有成百上千的天兵被它吞入腹中，神火一煉，化為虛無。
而那尊鎮世鼎，則在另一道殘魂的操控下，懸於戰場中央，不斷煉化著敵人的法寶，為炎曦提供源源不斷的支援。
戰鬥慘烈到了極點。
浮空大陸在法則的碰撞下不斷崩塌，化作碎片墜入虛空，最終形成了如今這深不見底的隕魔坑。
炎曦的夥伴們一個個隕落，神血染紅了天際。
畫卷的最後一幕，定格在一個悲壯的瞬間。
一名神將繞過炎曦，一柄凝聚了無上法則的金色巨劍，狠狠刺向了鎮世鼎。
千鈞一髮之際，狻猊發出一聲悲鳴，龐大的身軀義無反顧地擋在了鼎前。
“噗嗤——”
法則之劍洞穿了它的神魂，磨滅了它的生機。
它龐大的身軀在空中寸寸碎裂，最後看了一眼自己的主人炎曦，巨大的眼眸中充滿了不捨與眷戀，最終化作漫天金光，徹底消散。
這一幕，如同一道滾燙的烙印，深深地烙在了凌念、無妄和元寶的神魂深處。
光影散去，地下洞天重歸寂靜。
小五那由青銅光芒凝聚的殘魂，此刻已經徹底凝實，化作一個身穿金色戰甲的青年模樣。
他呆呆地懸在半空，兩行金色的淚水，從他眼角無聲滑落。
他全都想起來了。
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