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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會廳。

“晏清!”

徐晏清剛從臺上下來時,就被身後這清脆甜膩的一聲給喊住了,他愣了愣,停下步子,側頭看過去。

趙知苑站在不遠處,滿臉笑意地看著他,在他目光落到她身上時,她才抬起步子走了過來。

徐晏清的手裡還拿著剛剛的演講稿,圈在手心裡捏了捏,視線在會廳裡掃了一圈,最後才落到趙知苑的臉上。

“怎麼提前回來了?”

語調平緩,神色寡淡,絲毫沒有一對未婚夫妻久別重逢時該有的驚喜,更多的像是個無關緊要的人。

見狀,趙知苑臉上的表情愣怔了片刻,但很快就恢復正常,笑著開口道:“跟公司一起來的,順帶給家裡一個驚喜。”

徐晏清點了點頭,眼睛也下意識地從她臉上挪開,看向她身後的會場。

祁願不在。

他皺了皺眉,莫名的,一陣心慌湧上心頭。

忽然,一個場內媒體人,從媒體採訪區順著紅色的隔離帶一路跑了過來,手裡拿著個相機,上半身從隔離帶那頭探進來,一臉期許地看了他倆一眼,問了聲——

“徐先生,趙小姐,請問,我們可以拍一張你們倆的合照嗎?”

這應該是兩人自四年前宣佈訂婚後,第一次同框,這一聲兒問出來,連帶著周圍的好多家媒體都跟著拿著相機圍了過來。

紛紛笑著發出邀請。

“是呀!兩位好事應該將近了吧!”

“拍一張吧,趙小姐這麼多年一直在國外,二位同框的次數屈指可數!”

“二位真的很般配呢!”

“……”

在這吵吵嚷嚷的祝福聲與恭維聲中,趙知苑抬緩緩勾起嘴角笑了起來,神態溫和地同在場的媒體道謝,而後抬眸看向徐晏清,低低地喚了聲:“晏清?”

這一聲將徐晏清從神思中拉回,他愣了愣,轉頭看了向圍在面前的媒體,在一眾記者滿懷期待的眼神裡,他勾起嘴角,笑得禮貌又疏離。

“不好意思,今天場合特殊,希望大家將報道的中心放在今日的活動上,不用關注我個人,抱歉。”

說完,往後退了一步,微微彎了下腰,以表歉意,而後便大步離開。

趙知苑立在原地,看著徐晏清漸漸遠去的背影,笑意僵在了嘴角,眼睫輕輕顫了顫。

可身後的記者好似根本沒發現這層微妙,也只當是徐晏清不想在這種場合接受私人採訪,轉而將話題的中心挪到了趙知苑的Queenie Jones首席設計師身份上面去了。

她看著那抹身影,在視線裡漸行漸遠,眼底閃過一絲糾結的悵然,最終還是勾起嘴角,轉過身,看向鏡頭,一一回答問題。

*

徐晏清幾乎找遍了會場,都沒看到祁願的身影。

他又想起了剛剛在陽臺上,她提及趙家時,眼底那抹死寂的落寞,心忽地狠狠一揪。

接著,他又大步走去了之前的那個陽臺,腳步剛邁進去,就頓在了原地。

鏤空的白玉防護欄,間隔著空隙裡,樓下花園,噴泉池旁,祁願正安靜地坐在那,頭微微仰著,看著天上的繁星。

他頓了頓,也順著她的視線,抬頭看向夜空。

但視線只在星空上停留了幾秒,便又低下頭,看向樓下的人。

她似是在想事情,眼睛雖然是在看星星,但眼底卻是灰濛濛的一片。

他緩緩皺起眉頭,走至防護欄前,雙手撐在了欄杆上,眸光晦明地看著她。

“接下來,怎麼打算?”

忽然,身側傳來的一聲,將他的視線拉了回來。

路闊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後背倚在一旁的防護欄上,看了他一眼,掏出了盒煙,抽出一支叼在嘴上後,又將煙盒遞了過來。

徐晏清頓了頓,伸手過去,也抽出了一支,叼在嘴上點燃後,又看了眼樓下的祁願,才轉過身,和路闊一起倚在了防護欄上。

路闊半兜著風,點了嘴上的煙,抽了一口後,側眸看了身邊的人一眼,又偏了偏視線,看了樓下不遠處的祁願。

“你這悄悄地把證領了,就沒想過後果?”

徐晏清聞言,抽菸的動作也微微一滯,片刻後,他將煙從嘴邊拿了下來,皺著眉,微微頷首,看了眼自己的鞋尖,才低低說了聲:“想過。”

怎麼可能沒想過呢,那天雖說是在氣頭上臨時做的決定,可就是這個決定,其實已經在他心裡盤旋了好些年。

幾年前,徐家初初有反對的意思的時候,他就想過了。

他那時候想的是,被不被認可都不重要了,只要他將兩人的名字綁在了一起,那就誰都別想拆開。

可終究,什麼都沒來得及。

他攏著眉頭,緩緩吐出一口煙霧,勾起嘴角微微一笑,語氣裡帶著些許的涼薄,緩緩開口:“你們都覺得,是她離不開我。”

說到這,他停頓了半晌,垂眸看了眼指間那抹忽明忽暗的星火,而後,轉頭看向身側的路闊。

晚風輕輕浮動他的發,雙眸黑潤溼亮,宛如夜空裡的星辰,再度開口:“其實是我離不開她。”

路闊狠狠一愣,目光定定地看著面前這個自己相識了二十幾年的兄弟,半晌後,低聲笑罵了句:“艹!”

眼眶卻在這笑罵聲中紅了稍許。

笑著搖了搖頭,打趣似的說了聲:“你差點給老子說哭,情聖啊你!”

說完後,他也斂了斂嘴角的笑意,不知是想起了什麼,神色微微失神了片刻。

*

樓下。

“趙總?!”

忽然,從噴泉環形過道的另一邊,傳來一聲呼喚,祁願的神思也被這一聲兒給拉了回來。

她愣了愣,將視線從天上的月牙上挪開。

就這一個轉眸間,便看見了那兩個倚在二樓陽臺上的背影,愣了一下,還是收回了視線,順著剛剛聲音的來源,轉頭看過去。

隱隱綽綽的灌木叢後,趙硯白站在一個半人高的小路燈旁,微微側著身子,回首看向身後的來者。

臉上的表情有一瞬的愣住與不自然,但很快就恢復正常,笑著應了聲:“蘇總。”

這個稱撥出口的那一刻,祁願身形微微一怔,放在身側椅子上的手緩緩攥緊,臉上的血色,在看到那個從噴泉後緩緩走出的人後,瞬間褪去。

來者是個約莫四十歲左右的男子,穿著一身銀灰色的西裝,身形和趙硯白差不多齊頭,風度翩翩,俊雅卓群。

臉上帶著生意場上會面時,一貫的客套與疏離,整個人看起來精明又幹練。

祁願愣愣地坐在這一頭,臉上血色盡褪,整個肩膀忍不住地顫抖。

霎時間,記憶深處零零星星,有關於宋瑤的片段,匯聚成流螢,鋪天蓋地從記憶的深谷往上飛湧。

那些這些年她已經很少再回憶起的畫面,此刻一幀幀,都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她看見宋瑤抱著腿坐在牆角,崩潰大哭,近乎聲嘶力竭地一遍遍喃喃低語:“願願,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不該是這樣的。”

瞬間,原本從臉上褪去的血色,倏地匯聚成一股熱流往顱頂湧去,雙目也被這一股熱流蒸騰得陣陣發痛、發燙,周圍的一切都好似開始變得模糊,連聲音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空靈,遙遠。

祁願渾身都在抖,連蜷在手心裡的指尖都陣陣發顫,她費力的撐著椅子,緩緩站了起來。

*

陽臺。

路闊也終於從出神中拉回了神思,微微一個側眸就看見樓下,祁願已經站起來了。

他頓了頓,順著祁願看的方向掃了一眼,而後忽地一愣,一下子站直了身子:“蘇宋青?”

這一聲兒,也將徐晏清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他愣了愣,跟著轉過身去。

樓下,半人高的小路燈旁,趙硯白和蘇宋青二人正面對面地站著,不知在聊些什麼。

與他們隔了大半個噴泉池的石椅旁,祁願正站在那,身影筆挺纖薄,兩節細白的胳膊垂在身側,雙手緊緊捏拳,從這個距離看過去,都能看出她在發抖。

徐晏清忽地狠狠一愣,在祁願轉身朝宴會廳方向走來的那一刻,匆忙推開陽臺的門走了進去。

*

祁願不知自己是怎麼走回會場的,她感覺自己耳朵裡什麼聲音都聽不到了,只一遍遍迴響著宋瑤的哭聲,和自己的高跟鞋與大理石地面撞擊的聲音。

咯噠——

咯噠——

咯噠——

會場內燈火輝煌,有人開懷大笑,有人低聲交談,杯光燈影,相互交錯。

在路過水果臺旁,餘光裡,她看見了那把放在刀具盤裡,亮著鋥亮光芒的水果刀。

“我想殺了他,願願,我想殺了他啊!”

宋瑤那聲嘶力竭的哭聲,再次在腦海裡盤旋。

她想起了血紅的浴缸,想起了帶血的匕首,想起了宋瑤慘白如紙的臉龐,想起了她那冷如冰塊的指尖。

滾燙的視線裡,她看見了自己的手,顫抖的指尖握住了水果刀的把手,緊緊捏在了手心裡。

刀刃劃過塑膠盤底,響起一陣帶著絲絲寒意的聲響。

她垂眸看著手裡的刀,神情漠然,可持續發燙的眼眶裡,滾燙的淚一滴滴從眼瞼下方滾落。

她忽然提著刀,轉身朝會廳門口走去。

*

徐晏清剛從陽臺出來,就看見祁願握著一把水果刀,步伐堅定的走出了會場的大門。

會場很大,那一側一共有三個門,電梯口與樓梯口皆靠近第三扇門

徐晏清的瞳孔一陣猛烈地皺縮,匆匆目測了一下,從祁願出去的那個門到電梯口的距離,而後便朝第三扇門發足狂奔而去。

那是第一次,他覺得那短短的一百米,居然有那麼長。

他害怕自己攔不住她。

趙知苑剛接受完媒體的採訪,正欲往會場中央走過去,就見徐晏清似一陣風,從她身邊跑過。

她叫了他一聲:“晏清……”

話音還未落,他就已經推開會場的三號門,奔了出去。

從會場出去,徐晏清一刻都未敢停留,急匆匆轉了個彎,便看見了祁願握著水果刀一步步往這邊走來的身影。

他迎面大步奔上去。

祁願感覺自己的視線都是晃的,眼睛好似自動忽略了周邊所有的一切,可她還是看見了那抹神色慌張,朝她狂奔而來的身影。

徐晏清。

她還未來得及看清他的臉,自己整個人就被擁進了一個氣息清冽的懷抱。

他一路狂奔而來,一下下喘著粗氣,擁住她的手,忍不住地顫抖,心臟在胸腔裡一聲聲劇烈跳動。

“祁願,冷靜一點。”

他緊緊抱著她,生怕有一絲鬆懈她就會掙脫。

可祁願並沒有掙扎,就這樣安靜地被他抱著,須臾,她才緩緩開口:“徐晏清,你放開我。”

語調冰冷、漠然。

徐晏清不自覺紅了眼圈,擁著她的胳膊一點點收緊,在她耳邊喃喃低語:“我不放,我不放……”

祁願不再說話,只伸手用力推他,但右手裡握著的匕首卻一刻都未鬆開。

那一下下的掙扎好似無數根銀針,一下下扎著徐晏清的心,他用力的抱著她,偏過頭一下下啄吻她的側額。

“祁願,都過去了,都過去了,我們忘掉好不好?”

他聲音沙啞,在這一聲聲的祈求中,眼眶陣陣發紅,溫熱的淚滴,啪嗒啪嗒從他眼中垂直墜下。

心痛得好似在滴血。

可祁願好似根本沒聽見他的低聲祈求,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想要掙脫他的懷抱。

她越掙扎,他就抱得越緊,一下下輕柔的啄吻,也由她的側額往下吻至她的臉頰。

“徐……”

在她再度準備開口時,他的唇準確地吻在了她的唇上。

擁在她肩處的手,也往上挪至她的後腦勺,緊緊扣住,唇齒相貼,晶瑩的淚滴顆顆滑落,順著唇角滲進交纏的唇舌間,溫熱,微鹹。

祁願扭著臉想要逃離,牙齒也發狠地咬他,直至兩人口腔裡都瀰漫起一股濃重的腥甜,他都不曾鬆開她一瞬。

他擁著她往後退去,直到她的背抵在了消防通道的門上,他才騰出一隻手,開啟了通道門,而後再度緊擁著她,走了進去。

通道門“轟”的一聲在背後關上。

徐晏清像一堵牆,緊緊的將祁願壓在身後的牆上。

舌頭被她咬破,傷口還在不斷地流血。

他騰出一隻手摸索至她的右手腕,而後用力扣住,反扭著摁在牆面上,狠心發力捏她腕間的那根軟筋。

一陣劇烈的痠軟,讓祁願的眼眶都跟著陣陣發酸,手也不受控制地鬆了開來。

“咣噹”一聲,刀尖墜地。

接著,他收回了手,託著她的臉,加深了這個吻。

唇舌都親至發麻時,祁願終於放棄了掙扎,連原本與他暗暗較勁的齒關也鬆懈了下來。

滿嘴的腥鹹,讓這個吻像是一場血腥的較量。

徐晏清也漸漸放開了她,緊抿的唇線上,殷紅一片,下唇上的傷口觸目驚心。

臉頰上還掛著一路濡溼的淚痕,他緊蹙著眉頭,滿眼痛意地看著面前的人。

祁願的視線愣愣地看著半空,一刻都未落在他的臉上,須臾,她才低低說了聲:“我不去了,放開我。”

徐晏清愣了愣,垂眸看了眼掉落在地上的匕首,用腳將它踢遠了些,才將壓在她身上的身子稍稍挪開了些許。

祁願倚在牆上,視線在半空停留了片刻,才緩緩挪了回來。

她神色十分平靜,甚至可以用冷漠來形容。

四下寂靜,通道內的燈光昏暗柔和,好似都將她照得虛浮了起來。

她靜靜地看著他,片刻後,忽然勾起嘴角笑了起來,眼眶裡也漸漸升騰起一股溼意,淚水瞬間佔了她大半的眼眶。

徐晏清忽地狠狠一愣,眉間的褶皺也倏地鬆開,神色慌亂地往她那邊邁了兩步,低低叫了她一聲:“祁願。”

在朦朧的淚意裡,祁願往後退了兩步,躲開了他伸過來要抓住她的手,可卻依舊笑著看著他。

“你知道嗎?我第一次去趙家的時候,看見趙知苑的床頭,放著一個我很喜歡的限量款公仔,那是我在福利院裡省吃儉用兩三年都買不起的。”

“後來知苑知道後,就想送給我,我沒要,因為那不是我的東西,我孑然一身,什麼都沒有,也還不起同等價值的東西。”

“我覺得,趙家能給我和宋瑤一個家,就已經是莫大的恩惠了。”

說到這,祁願的聲音已經開始哽咽了,眼眶中的淚也在一點點累積。

徐晏清皺著眉看著她,騰在半空手捏了捏拳,神色凝重而又心疼,但喉嚨卻像是被一塊石子卡住,什麼都說不出來。

“可是,我明明已經什麼都沒有了,明明你們生來就已經是在頂端了。”

“在宋瑤為了給我買一個蛋糕,而被偷了所有的錢,在院子裡大哭的時候,你們在一家人的呵護下幸福地吃年夜飯。”

“在我和宋瑤風裡雨裡相互攙著去上學的時候,你們是司機保姆專職接送,家教老師在家授課。”

“在宋瑤攢了好久的錢,給我買了雙普通耐克的時候,你們已經是限量款球鞋,穿髒了就扔。”

這一句說完,祁願眼眶中的淚“刷”的一下子,從眼角滑落。

她語調哽咽地接著開口:“我從來沒有覺得這個世界不公平,不如你們錦衣玉食,可我依舊很幸福,因為我有宋瑤,可你們……”

說到這,祁願已經哽咽地說不出話了,淚像是斷了線的珍珠,啪嗒啪嗒直往下掉。

徐晏清的心在這一刻好似被狠狠勒住,細細的線直接勒進了血肉裡,痛到不能呼吸。

“可你們明明什麼都有,為什麼……為什麼連我僅有的都要拿走呢?你們憑什麼,趙硯白他憑什麼……”

十一年前,趙家收養宋瑤,是為了趙知苑,為了給她養著一個擁有健康器官的捐獻者。

趙知苑當時的身體狀況,隨時都有可能因多器官衰竭而病危。

而在宋瑤去趙家應聘兼職的那天,就有家庭醫生帶她去做過體檢。

美其名曰說是體檢,實際上是做配對,在一切成功後,趙家才做出了要收養宋瑤的這個決定。

而當時淮江四個家族裡的所有人,都知道這個真相,包括徐晏清。

在宋瑤為了終於有一個家而歡欣雀躍時,沒有一個人曾真的把她當作趙家的三小姐,連趙硯白都不曾。

這個被她視為愛侶的男人,也都只是把她視作自己妹妹的器官備用庫。

甚至,最後還將她作為了骯髒交易的犧牲品。

而那個人,就是蘇宋青。

徐晏清定定地站在那,腳上好似拴了個千斤重的鐵球,他艱難地挪動步子,一步步朝祁願走過去,伸出手將她擁進了懷裡,兩臂一點點用力圈緊。

“不要想了祁願,不要想了。”

他喃喃低語,想將那段記憶從她腦海裡消除。

她一句句平靜的敘述,猶如一把鋒利的匕首,一刀刀扎進他的心臟。

鮮血淋漓,痛到不能呼吸。

他輕輕地輕吻她的發頂:“都過去了祁願,都過去了。”

在這一刻,他忽然覺得之前的一切都不算什麼了。

他只要她健康快樂,無憂無慮的在他身邊就好了。

祁願的臉被埋進徐晏清的肩頸間,眼眶中的淚刷刷之下,沾溼了他的衣襟。

“我想殺了他啊,徐晏清,我想殺了他啊!”

當年,宋瑤和趙硯白在一起的這件事,最初他們沒有人知曉,連祁願都不知道。

只偶爾會聽宋瑤提起一句,說自己有個很喜歡的人,每次祁願一臉曖昧想問她細節的時候,她就什麼都不肯說了。

最初,宋瑤每天都像個幸福的小女人,走到哪都抱著個手機,祁願一湊過去她就趕緊擋住。

後來祁願也不好奇了,覺得只要宋瑤覺得幸福就好了。

可,這種狀態只持續了一年。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宋瑤會開始莫名其妙地發呆,一個人坐在角落裡,眼神空洞的好似沒有靈魂。

那段時間,祁願已在演藝圈嶄露鋒芒,忙到焦頭爛額,也沒注意到宋瑤的變化,甚至好幾次宋瑤想找她說些什麼的時候,她都在忙,讓她等等。

就是這麼一等,那個天真活潑的宋瑤等不回來了。

真正撞破宋瑤和趙硯白,是在某天她拍了一晚上的戲,就近找了個五星級酒店打算去睡一覺的時候。

當時天矇矇亮,宋瑤那天告訴她說自己學校有事,就沒去片場陪她。

就是在酒店的門口,她看見了宋瑤。

整個人面色蒼白又憔悴,從大堂內走出來,上了停在門口的趙硯白的車。

那一刻,祁願震驚到無以復加,但很快也就接受了。

她當時只以為,宋瑤是和趙硯白在談戀愛,然而從那天之後,宋瑤就再也沒笑過了。

她第一次發現宋瑤自殘,是在那年趙知苑生日那天。

一家人喜笑顏開,只有宋瑤一個人安靜落寞。

晚飯後,她和宋瑤一起回了宋瑤在外面獨自租住的公寓,睡到半夜時,發現身邊人沒了。

她揉著眼睛起身去找,就看見了宋瑤手裡拿著一把刻刀,蹲坐在浴室的牆角,刻刀一下下劃過她細嫩的胳膊、大腿、腳腕。

留下一道道血紅的長痕。

她當時愣住了,衝進去一把抱住了她,將刻刀打落在地。

她抱著懷裡不住發抖的人,哭著問她怎麼了。

宋瑤也好似在那一刻找到了發洩地出口,嚎啕大哭起來,聲嘶力竭地說:“願願,怎麼會這樣,不該是這樣的,殺了他,我想殺了他啊!”

也是那天,祁願才知道,宋瑤與趙硯白也只甜蜜相戀了一年。

一切變故都發生在蘇宋青的出現。

蘇宋青起初只是單純地追求宋瑤,但那時宋瑤和趙硯白在一起,一門心思都撲在趙硯白的身上。

在某一次酒會上,三人撞了個正著。

彼時,上層圈子都知道宋瑤是趙家的養女,蘇宋青也不例外。

可那一天,在蘇宋青明確表示,如果趙硯白和宋瑤真的只是養兄妹關係的話,他就要追求宋瑤時,趙硯白十分坦然地低頭答應了。

因為那時,蘇氏手裡握著一個趙氏的大專案,一點差池出不得。

那天,宋瑤敘述這一段的時候,幾乎哭到哽咽,她說:“願願,你知道嗎,那一刻我想起了徐晏清。”

是了,那次在農家樂,那個想輕薄她的人,當時手裡也握著徐氏的一個大專案。

可那一天的徐晏清,還是不管不顧地把那人打到鼻青臉腫,任由那個資金過億的專案就此流產。

“你知道,那天當我在陌生的床上醒來時,有多害怕嗎?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在蘇宋青明確表達對宋瑤有好感後的第二天,趙硯白親自把宋瑤送到了蘇宋青的床上。

那一晚的控訴之後,宋瑤好似又變回了以前的樣子,照舊牽著她的手,一起嬉笑玩鬧,去片場陪她拍戲,給她送飯。

只有一天,晚飯前,宋瑤忽然打電話來,說那天趙媽媽喊她回趙宅吃飯。

她當時有好幾場戲,走不開,於是便讓宋瑤一個人去了。

可讓她沒想到的是,那是宋瑤給她的最後一通電話。

第二天,是宋瑤的生日,她興高采烈地拎著蛋糕想去給她一個驚喜。

開啟房門時,她只聽見嘩啦啦的流水聲,起初她只以為是宋瑤在洗澡,可那水聲一直都不停,那一刻,她忽然有些莫名的心慌。

緩緩走去衛生間,推開門,見到的就是那副場景。

宋瑤臉色蒼白地躺在白瓷浴缸裡,浴缸裡的水被她手腕處流出來的鮮血染紅。

水龍頭開著,水依舊源源不斷地往浴缸內灌,灌滿後溢位。

滿眼都是觸目驚心的紅。

她站在門口愣了很久,才顫抖著走進去,伸手去摸宋瑤的臉,冰的刺骨。

哽咽的哭聲源源不斷從喉嚨裡發出,她拿出手機想打120,可手機在手裡怎麼都拿不穩,掉了拿,拿了又掉。

最後醫生來了,卻告訴她宋瑤死了。

死了。

死在了自己生日的這一天。

這個世界上,她最後一個親人,死了。

可那時的她,還不知道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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