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祁願原本合著的眸子倏地睜開,視線定定地看著不遠處的落地燈燈座。
片刻後,垂了垂眼睫,丹唇動了動,淡淡回了句:“沒有為什麼。”
屋內,原本呼呼工作著的空調,進入休眠狀態,四下瞬間寂靜無聲。
很久後,她感覺一個吻輕柔地落在了她的發頂,徐晏清的聲音在身後低低響起:“不重要了。”
而後雙手掰過她的肩,姿勢變為二人對面側臥。
他看著她的眼眸,細碎的額髮隱隱遮住微蹙著的眉,陡峭的山根下,薄唇輕輕抿著。
須臾,他眼中的神色變了變,眸光瀲灩了片刻,變得無比堅定,徐徐開口道:“我不在乎了,但……”
說到這,他忽地頓住了,沒有繼續說下去。
祁願微微一愣,落在她視線裡的這張熟悉的臉,在那一刻染上了層讓她感到陌生的沉著與戾氣。
她知道他要說什麼。
他忽然動作緩慢地湊過來,蜻蜓點水式地在她唇上落下一吻,輕闔著的眼眸,眼睫微微的顫了顫。
而後低啞著開口:“你哪都別去,乖乖待在我身邊,他便安然無恙。”
明明是一句警告的話,但在說出口的那一刻卻變成了沒有底氣的威脅。
祁願頓了頓,沒有說話。
徐晏清又蹙著眉看了她半晌,抬起手替她理了理耳邊的碎髮,眼神堅定地說:“四年前我動不了他,現在只要我想,林家可以順風順水,也可以破家喪產。”
如果說上一句是有條件的討好,那這一句就是徹徹底底的警告。
祁願微微一愣,她擰著眉頭看著他。
無疑,此刻的徐晏清於她而言是陌生的。
果斷、狠絕。
年少情深,蜜意濃情,他一直遷就著她,給她獨一無二的疼惜與寵愛。
卻讓她忘了,他生來就是立於頂端的狩獵者,弱肉強食是他的法則,殺伐決斷才是他的真面。
林家的產業四年前基本都在國外,但近兩年已逐漸開始向國內轉移。
徐家世代經商,背景深厚,底下子公司涉及的產業眾多,家規一直都是要謙遜低調,對後輩的培養,也自然都是精英教育,所以,徐家的後輩們,算是商場上的“讀書人”。
但從出生起就生活在食物鏈頂端,見慣了高樓危塔,爾虞我詐,此“讀書人”早已非彼“讀書人”了。
而徐晏清更是長室獨子,又怎麼可能簡單呢?
四年前他不想動林西爵,一來是因為林家產業在國外,操作起來麻煩,二來……是因為當時祁願一把護在他面前,親口說愛他。
那天,他剛從醫院回來,不顧蔣女士的阻攔,直接衝去了景園,等他急匆匆開啟門,入目的卻是搬空了的屋子,以及碎了一地的水晶吊燈。
空空蕩蕩的房子,好像從來沒有人住過。
他在門口站了好久,才想起來拿出手機給她打電話,可一通通電話打過去,都石沉大海,他又給林瑜打電話,還是一樣的結果。
她走了,走得徹徹底底,乾乾淨淨。
他發了瘋似的去找她,去她可能去的地方,找她可能聯絡的人,全都無果。
那段時間他剛出院,身體機能虛弱到不行,那場車禍,讓他斷了六根肋骨,左臂和右腿骨粉碎性骨折,腰椎錯位,頸椎重度挫傷,顱內血腫。
他是真的,差一點就死了。
在ICU住的那兩個月,大大小小手術不知道做了多少次,蔣女士更是哭了一宿又一宿。
後來他終於醒了,第一件事卻是問小江,祁願救過來了沒有。
小江當時紅著眼眶點了點頭,那一刻一塊石頭從他心頭落下。
出院後,從景園離開,他又找了她好久,沒日沒夜,期間還導致傷情復發。
還未完全癒合的肋骨連著又裂了兩根,結果是他又上了一次手術檯。
可他感覺到的卻是麻木,生命中的肋骨都要跑了,這些還有什麼重要。
出院後,徐父收走了他手上所有在對接的專案,停了他的卡,收了他的車,把他在徐宅關了一個月。
那時候,蔣女士天天親自照料他,閒下來就握著他的手哭:“晏清,你不要嚇媽媽好不好呀,祁願那丫頭,是你們倆沒緣分,你們在一起,誰都不好過,那又是何苦呢?”
何苦呢?
不苦,她在身邊就不苦。
在徐宅住的那一個月,蔣女士將他的身體調養的很好,複查指標一切正常後,他也能出徐宅走走了,只不過身邊一直都有人跟著。
一天晚上,周祈年忽然給他發資訊說他看見了祁願。
他忽地從床上爬起來,門外有人守著,他就翻窗出去,撐著窗邊從二樓跳下去,好在老宅樓層不高,底下還是一片鬱鬱蔥蔥的灌木叢。
除了手背和臉上被劃了幾道細小的口子外,別的都沒什麼大事。
當時趙硯白剛回來,車子開進淮西衚衕,才停穩下車,他就一把奪走了他的鑰匙,說了聲:“車我用一下。”就上車絕塵而去。
那一路,他開得很小心,車速穩慢。
不能出意外,他要找到她。
可趕到時,一切都狠狠刺痛了他的眼睛,之前住在ICU經歷那麼多次手術,都沒那一刻疼,渾身都疼,疼到了心坎裡。
燈光璀璨的會所包廂,滿屋子嬉鬧侃笑的人群,側廂的休息室裡,光裸著糾纏在床上的兩個人。
因他忽然推開門,主包廂的燈光一下子照了進去,他永遠都記得那天的所有細節。
畫面、氣味、聲音。
一切都好似用刻刀刻在他腦海裡,清晰、深刻。
忽然照進去的光芒,讓床上的人抬手擋住了眼睛,而後姿態妖嬈的半撐起身子。
那張美到驚豔的臉上掛著一副被打擾後,尚未饜足的表情。
凌亂的被褥,床頭拆開後少了兩枚的安全套。
陌生,冷。
那一刻他只有這兩個感覺,單手撐著門,臉色蒼白,緊緊抿著唇,看著面前的一切。
床上的男人,也抬眸看了他一眼,而後掀起被子替祁願蓋好,拿起丟在床頭的衣物穿好,滿色帶笑地走過來,說了聲:“徐總?久仰。”
“久你媽!”
良好的教養與風度讓他從不說粗話,那是唯一一次,咬牙切齒,目眥盡裂。
話音剛落,他就一拳揮了上去。
林西爵毫無防備,直接被一拳打到在地,癱坐在地上,舔了舔滲血的嘴角,嘲諷地輕笑了聲,而後撐著站了起來,說了聲:“來,我不還手,你接著打。”
他直接大步走過去,雙目猩紅:“你以為我不敢嗎?”
說著,一拳就又要落下,可就在快要捶下去時,他生生剎在了半道上。
面前那張林西爵掛了彩的臉被祁願的臉代替。
她擋在他拳頭前,神色淡漠清冷地看著他:“徐晏清,你在做什麼?”
他的拳頭用力攥緊,深擰的眉頭下,眼眶蓄淚,眼神死死盯著面前的人,眸光探尋,想從她的臉上找到一絲無助或是不知情的惶恐。
可是沒有。
她很冷靜,也很……絕情。
可他不信,動作驚慌地去給她理頭髮,指尖顫抖,連帶著聲音都是虛浮的,他問她:“我不在的這幾個月有人為難你是不是?是不是他逼你的,是誰帶你……”
“沒有!”
話沒說完,就被她淡淡打斷,她偏了偏頭,離開了他的手,而後眸光決然地看著他:“我愛他,徐晏清,我愛他,你放過我行不行?”
瞬間,一股刺骨的寒從頭而下,一直到腳底,心臟一陣劇烈的絞痛,像是受了傷的潰面,又被人狠狠抓了一把。
滿手鮮血,潰爛不堪。
門外聚集起來人群,也一瞬間鴉雀無聲。
他臉色蒼白地笑了起來,微微點了點頭,腳步趔趄地後退了幾步,眼睛看了看屋頂,而後再次回到祁願的臉上。
冷漠、絕情。
他咬了咬牙,看著她,忽然走過去,一隻手掐著她的脖子,將她摔在了一旁的牆上,手下力道不自覺的加緊。
雙目猩紅,眼神狠戾。
看著她皺著眉閉著眼睛,因難以呼吸而漲紅的臉,他蓄在眼中的淚,也一瞬間滑下。
明明,他剛剛想給她機會的。
她只要是說是別人逼她的,他就信了。
只要她說他就信了。
為什麼不說,為什麼?
他看著面前這張他愛了這麼多年的臉,心痛得快要死過去了。
他真的想弄死她,真的想弄死她。
祁願在她手下,沒有掙扎,連一聲痛苦的呻吟都沒有,兩手無力的垂在身側,緊閉的眼角,滑下兩行淚。
那是第一次,徐晏清覺得自己可笑。
都到這種時候了,他居然還見不得她的眼淚。
他一把鬆開了她,將她摔在地上,皺著眉自嘲地笑了聲,眼眶裡的淚再次滑下。
他走過去,在她面前蹲下,大掌用力的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脖子看著他。
咬著牙,警告她:“祁願,你最好祈禱別再碰到我,否則我肯定弄死你!”
說完,手下用力一丟,而後站了起來,第一次對她露出他只有在商場上才會露出的神情。
孤傲冷峻,凌厲狠絕。
他站在那,像個主宰眾生的神明,睨視著她,掏出手帕擦了擦剛剛碰過她的手,而後看都不看,直接丟進了垃圾桶。
他冷笑出聲,諷聲道:“我倒要看看,離開我,你能活得有多精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