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分別前夕
深夜,一聲悶雷,看來又要下大雨了。
蘇晴知躺在床上,額頭上全是汗珠,她的頭不停地晃動著。
又是一聲悶雷,她猛地從床上坐起,怔怔的看著前面的牆壁,喘著粗氣,半天才回過神來。
她又做噩夢了,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
夢裡她光著腳,站在一輛變形嚴重的的車子前。
四下無人,她想把困於車子裡的人拉出來,但是她無能為力。
儘管她怎麼呼喊,也沒有得到絲毫回應。
車子裡是她的父母,已經沒有任何的生命跡象,不會再有回應了。
一道閃電劃過,暴雨傾瀉而下。
閃電劃過的間隙,房間有了片刻的亮堂。
她把雙腿縮回到胸前,雙手抓著頭髮,看上去有些痛苦。
她放肆的哭著,又怕哭聲驚動人。幸好還有雨聲、雷聲為她做著掩護。
書桌左邊的抽屜裡放著一把鑰匙,已經好幾年沒有碰過了。
此時,蘇晴知拿著這把鑰匙,站在二樓一直上鎖的那個房間外。
手舉到了半空中,片刻又放了下來。這樣的動作,重複了幾次。
終於,鑰匙插進了鎖裡,門把一擰,塵封了幾年的房間又一次被推開。
按下牆上的開關,暖黃色的吊燈有兩個燈泡已經不亮了。房間裡的擺設,還是以前的樣子,一點也沒挪動過。
事故發生後,這個房間她一直不願進來,後來直接鎖了起來。
牆上還掛著爸爸媽媽的結婚照,梳妝檯上,還有擺放著一家三口過去的合影,照片裡是那麼的幸福溫馨。
她看著這些,下巴忍不住輕顫,一串淚水無聲的從臉頰落下,止都止不住。
爸爸媽媽的睡衣,還整齊的擺放在床邊。睡衣似乎有些褪色,沒有了以往的鮮豔。
蘇晴知走到床邊席地而坐,手指輕輕撫過睡衣,彷彿還能感受到餘溫。
淚水模糊了視線,思緒被帶回到很多年以前...
“小知,今天爸爸休息,決定大露一手。你想吃什麼?爸爸給你做。”
“真的嗎?爸,我想吃螃蟹。”
“姜蔥爆炒大螃蟹。”
“對!我想吃,可以嗎?”
“當然可以,非常可以,爸爸現在就去買,等著啊!”
“謝謝爸爸!”
......
......
“媽,我回來了。”
“小知回來了,書包放好,等會可以吃飯了。”
“媽,我覺得好累啊!我現在好想哭!”
“怎麼了?在學校遇到什麼事了嗎?跟媽媽說說。”
“沒有,就是突然覺得好累好累,怕自己關鍵時刻掉鏈子,考不了好的大學,怎麼辦呀?”
“高三課業繁重,媽媽知道你壓力大。你只要記住一點,凡事我們儘自己最大努力去做了,無愧於自己就行。”
......
......
蘇晴知把睡衣抱在懷裡,靠在床邊壓抑著哭著。哭到喘不過氣的時候,直接躺在了冰涼的木質地板上。
窗外的雨還在放肆地下著,伴隨著雷聲閃電,又是一聲巨響。
鍾宇珩一直輾轉難眠,他翻了個身,發現門縫下有光。
他點亮了床頭的手機螢幕,三點二十八分。心想著這麼晚了,難道小短腿還沒睡嗎?
他來到門外,發現對門開著,裡面卻黑漆漆一片。
光線是另一個房間照出來了,那個房間不是一直鎖著的嗎?
鍾宇珩心裡是這麼想的。
“小短腿?”
鍾宇珩透過門的縫隙,發現地板上蜷縮著一個人。
蘇晴知胡亂地抹去了臉上大片的淚痕,然後從地板上坐了起來。
她本以為自己可以把情緒控制好,想努力擠出笑容。
可是,卻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小嘴一撅,更加委屈了。
鍾宇珩最看不得的,就是她哭的樣子。只要她一哭,他的心都快揪成一團。
鍾宇珩第一反應,她是不是知道了。立刻把她摟進了懷裡,安慰道:“沒事,我在呢。”
人啊,在很委屈的時候,最聽不得安慰的話語。
因為那樣,辛苦建立起來的防線,都會在一瞬間潰堤。
蘇晴知在他的懷裡先是嗚咽,後來直接放聲大哭起來。
“大長腿,我真的很想他們啊!”
鍾宇珩任由著她放聲大哭,用手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撫著。
房間裡,雨聲夾雜哭聲,聽著讓人莫名心疼。
也不知道她哭了多久。
漸漸的,放聲大哭逐漸轉變為抽泣聲。
鍾宇珩一直維持著半蹲的姿勢。
“哭完了?”
“嗯。”
“舒服些了嗎?”
懷裡的人,雙眸有些呆滯,機械般的點了點頭。
鍾宇珩起身,雙手把她抱起放到了床沿上,自己則站直了身子。
“蘇晴知。\"
床邊的人兒微微一愣,這好像是他第一次喊自己全名。她吸了吸鼻子,抬眼看著他:“嗯?”
“我知道你過去不開心的時候,總想著關上門自己消化。但是從這一刻開始,我希望你開心與不開心的時候,都能告訴我,不要再自己一個躲起來哭,好嗎?”
蘇晴知剛哭完的眼睛,瞬間又蓄滿了淚水。她破涕為笑,點了點頭。
鍾宇珩伸手幫她抹去了淚痕,又哭又笑的,女生的情緒還真是多變。
蘇晴知把睡衣整齊的擺在床邊,起身摟住了他的腰身,頭就靠在了他的胸前,能清晰聽到他的心跳聲。
“怎麼了?”
蘇晴知擺了擺腦袋:“我剛剛做噩夢了...你說,如果當時我不去看大草原,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那場事故。”
鍾宇珩看了看牆上的結婚照,這算是第一次見她的父母嗎?
“這種假設,在當下顯得毫無意義。但是,你要知道,你失去的東西都會以另一種方式回到你的身邊。”鍾宇珩撫摸著她的頭,又說:“小短腿,你也要相信,道阻且長,行則將至,行而不輟,未來可期。”
蘇晴知窩在他的懷裡一動不動的,大哭過後總會特別疲憊,原因好像是大腦缺氧造成的。
“困了?”
“嗯...”
蘇晴知揉了揉眼睛,眼皮都快打起來了,哈欠連連。
“回房裡睡吧!” 鍾宇珩低頭看著她光溜溜的腳丫子,正色道:“你的鞋子呢?”
“忘記穿了吧。”
“......”
鍾宇珩一把抱起了她,回到了她的房間裡。小心翼翼的把她放到了床上,還將被子幫她蓋好掖好。
“天就要亮了,趕緊睡吧!”
蘇晴知嘴裡哼哼了一聲,眯上了眼睛。
鍾宇珩小心翼翼地整理她額前的髮絲,淡淡道:“跟個小女孩似的。”
鍾宇珩轉身輕輕走出房間,門關上的那一刻,床上的人睜開了眼睛。
蘇晴知滿腦子都是鍾宇珩剛剛說的那句話。
道阻且長,行則將至。行而不輟,未來可期。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蘇晴知掀開了被子,徑直走到書桌前,開啟了另一邊的深抽屜。
映入眼簾的全是白色的藥瓶,蘇晴知拿起靠近自己的一個藥瓶,倒出了兩顆藥片往嘴裡一扔。
她伸手摸了摸桌上的水杯,用水把藥片送進喉嚨直至胃裡。
才轉身回到床上。
......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
馬上就是除夕了,也不知道那天天氣怎麼樣...
還會不會下雨...
魯米曾說過:Don‘t grieve.Anything you lose comes round in another form.
(不要悲傷。你失去的任何東西都會以另一種形式回來。)
蘇晴知睡醒已經是下午。
她走出房間,發現對門敞開著。探頭一看,裡面沒有人。
她來到樓下客廳,鍾宇珩一個人坐在沙發上。他正看著手機,神情格外嚴肅。
“大長腿...”
蘇晴知走到了沙發邊上,鍾宇珩才回過神來。
“醒啦?” 鍾宇珩把手機螢幕關了,放在了桌子上。
“我外公外婆呢?”
“他們吃過午飯,出去散步了。”
鍾宇珩拉著她和自己並肩坐在沙發上。
“你…遇到什麼事了嗎?”
鍾宇珩猶豫了一會兒,說:“小短腿,我得去瑞士一趟,第二次聽證會日期定下來了。”
蘇晴知一愣,有點驚訝:“什麼時候?”
“下週二。”
“下...可是過兩天是除夕了啊!”
“這個年,恐怕沒法和你過了。”
蘇晴知明白,即使自己再多的不願意,也都要咽回去。這是關係到鍾宇珩整個職業生涯,絲毫不能兒戲。
就像他曾經說的,站上了賽場,代表的不是個人,而是一個國家的榮譽。
“就你一個人去瑞士嗎?” 蘇晴知抬起頭望著他的眼睛。
“他們會再那邊和我匯合,別擔心。”
蘇晴知機械般地點了點頭。
想過的鼓勵、安慰、加油的話,到了嘴邊又沒能說出口。
或許是看出來了,鍾宇珩淺淺一笑。
他摸了摸她的頭,安慰道:“沒事,相信我就好了。”
鍾宇珩收拾東西的時候,蘇晴知就在一旁安靜看著。
出門前。
鍾宇珩又將她摟進懷裡,輕聲說道:“小短腿,我真的要走了。你乖乖的,等我回來。”
蘇晴知在她懷裡蹭了蹭,“嗯”了一聲。
她目送著他離開,直至他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裡。
蘇晴知才抹掉強忍了許久的淚水。
外公外婆散完步回家,發現鍾宇珩不在家,又看到蘇晴知情緒異常低迷,以為兩個人鬧矛盾了,緊張地詢問一番。
蘇晴知有氣無力地解釋著,只說了他突然有要緊事要去處理,其他的就省略了。
外婆聽到不是鬧矛盾了,鬆了一大口氣。
江城飛往瑞士的航班,途中要中轉兩次。
三十幾個小時的長途飛行,落地已經是當地時間晚上八點多。
杜建國和謝凡早早就在機場候著了,回酒店的路上,大家異常安靜,特別是謝凡。
接下來要面對的這場戰,沒人知道該如何去打。
對於結果,大家心裡也沒底。
酒店電梯裡。
謝凡終於忍不住開口說道:“兄弟,我相信我們一定能贏的,一定!”
鍾宇珩笑而不語,看似冷靜,但沒有人能比他更加煎熬。
“好了,飛了那麼久,今晚先好好休息,有什麼事等明天再說。”
杜建國說完,大家都各自回到房間裡。
......
除夕,如約而至。
今天的天氣格外的好,一掃前兩天那種陰霾,晴空萬里。
家家戶戶都忙碌著,即使這樣,城裡的年味始終比不上鄉下的。
社羣裡沒剩幾戶人家,道路上也冷冷清清的,儼然一座空城。
吃過午飯,蘇晴知窩在了書房的搖椅上發呆。
陽光透過窗臺灑了房間,整個人變得懶洋洋的。
南方過年的氣溫保持在22攝氏度左右,早晚溫差會比較大。
正當午這個時間段穿一件打底衫外加一件毛衣,竟然還有點熱。
真的是北方的小夥伴在打雪仗,南方的小夥伴已經要換短袖了。
蘇晴知扯了扯毛衣領口的位置,想讓自己涼快一些。
她也不知道鍾宇珩現在怎麼樣了,網路上也沒有新的訊息。
她拿起手機又放下的動作重複了好幾回,想主動去聯絡,又怕會打擾到他。
當一個人沒事幹的時候,真的容易胡思亂想。
蘇晴知大氣一喘,回到了書桌前,給自己找了些事情,讓自己暫時忘了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