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見過大場面的
老夫人和言督軍都沒有就這個話題繼續說下去,君君自然不會沒腦子地刨根究底。
說了一會子話,老夫人打了哈欠,她午休的時間到了。言督軍和言淮並沈君君便出了四合院。言督軍自有事情去辦,在院門口就和他們分道揚鑣了,只吩咐言淮好生把沈君君送回去。
言督軍一離開,君君就趁機問言淮,“表兄妹不能結婚怎麼了?”
當著主人家面,光明正大打探主人家事情,態度自然得讓言淮覺得,他不說都對不起她那份把他當成自己人的熱忱。
其實也並不是什麼秘辛,督軍府上上下下都心照不宣,沒什麼不能說的。言淮正要開口,就見君君一臉警惕地湊了過來,一副聽秘密的架勢。
他的呼吸一頓,不由壓低了聲音道,“陳明月想讓言承紹娶她孃家的外甥女。”頓了頓,他的語氣裡含了一絲笑,“也就是你的未婚夫陳擬期的同胞妹妹陳擬色。”
言承紹就是陳明月的寶貝兒子,督軍府的二公子了。陳擬色算是和言承紹青梅竹馬長大,她是陳家這一輩唯一的女孩兒,自小便是家中的掌上明珠,又有一個拿她當親生女兒般疼愛的督軍夫人姑姑,一年裡有大半時間住在督軍府裡,不免養得性子高傲、目下無塵。
連言淮,她也有些不大看得起呢。
“陳擬色一直以言承紹的未婚妻自居。當然了,有陳明月撐腰,父親又不反對,她嫁給言承紹只是時間問題。”
君君挑了挑眉,“那言承紹呢?他和陳擬色是兩情相悅?”
她倒是很會抓重點。言淮微微揚唇,說了另外一件事,“陳擬色身邊曾經有個叫越盈的丫頭,言承紹對這個丫頭很是另眼相看。後來有一天,這個丫頭為了救失足落水的陳擬色,在湖裡淹死了。”
君君默然。
這世上總有一些人自覺高高在上,其他人不過螻蟻。那個叫越盈的丫頭和死去的沈君君何其相似,因為擋了陳家人的路,便輕而易舉被除掉了。
她說,“恐怕這位陳大小姐不僅性子高傲、目下無塵,還心狠手辣呢。”
“所以你要小心了。”言淮很好心地提醒她。
君君臉色一僵。
越盈一個無權無勢無背景的小丫頭,陳擬色有一百種手段叫她消失。但陳擬色偏偏選了一種撇不清自己的方式,有恃無恐是一個原因,最主要的恐怕是她恨極了越盈,她要親自動手,在冰冷的湖水中一次次把越盈按下去。
君君可以想象出陳擬色對自己嫁入督軍府的篤定,以及對言承紹霸道又偏激的情感。
所以,如果陳擬色知道了沈君君在督軍等人面前說了“表兄妹不宜結婚”的言論,她會怎麼對待沈君君呢?
君君相信不會很美好。好在她自來是打架的好手,對上陳擬色這種慣會親身上陣的,反而佔了便宜。
她笑道,“你記得也提醒陳擬色小心一點,輕易不要招惹我。”
言淮將手插進兜裡,微微俯下身子看著沈君君。其實她並不是不怕,這不是女孩子間無傷大雅的小矛盾,她對上的是一個手上沾了人命的毒蛇。但她並沒有尋求他的幫助,哪怕他就站在她的面前。
她好似習慣自己解決問題。
他這麼想著也就這麼問了,“我以為你會要求我保護你。”他手上不是沒有人,調一兩個人暗中跟著她不是問題。
君君道,“這麼點小事就要你幫忙,豈不是顯得我很無能?”
她正了正臉色,“倒是有件事需要麻煩你——你幫我把小黃魚存銀行吧。”
言淮,“……”
他們兩個人可能對“小事”的理解有差別。這才是小事好不好?隨便叫個人都能給她辦了。
他有點不爽,感覺自己的能力被低估了。
君君察言觀色,繼續說,“你生得富貴,大約不知道,這些銀行鮮少做一般百姓的生意。我這一根小黃魚雖然達到了銀行的開戶要求,但免不了引起銀行的懷疑。銀行若是往下調查,沈家那邊肯定就知道了。我不想露財,這可是我的私房錢。但你出面就不同了,督軍府的大公子,誰會質疑你的財力?”
彼時的銀行就是這樣看碟下菜。君君抱怨著嘀咕,“哪像我們那兒的銀行,一塊錢也給你存。”
言淮忽然就眼睛一亮,臉上透出淡淡的激動,慢慢重複她的話,“一塊錢也給存?”
君君福至心靈,這會子的銀行基本只做達官顯貴的生意,不管是存錢還是借貸,都將普通百姓拒之門外。如果言淮能幹成這件事,那絕對是件利民的大好事
“聽說言承紹馬上要從軍校回來了。”這個訊息不難打聽,晉地的人們說起督軍府,總要提一提遊手好閒的大公子和勤奮上進的二公子。今兒早上那份報紙,不僅寫了沈二小姐幹掉了十隻烤鴨,副版還提到了言承紹的畢業典禮呢。君君歪了歪腦袋,“比起平天下,晉地現在更需要一個治國理政的繼承人。”
不管是南邊的昌化政府,還是北邊的宛北政府,說實話,言督軍一個都幹不過。不過,晉地雖夾縫生存,但不僅兵強馬壯,且百姓安居樂業,生活水平高於南北兩邊。憑的一是南北對峙,沒有敢打破平衡;二是晉地天然的地理優勢,有礦。有礦自然就有錢,有錢自然就腰桿子硬,腰桿子一硬,槍桿子也就硬了;三是言督軍這個領導者深得民心。他對外看清時勢、左右逢源、能屈能伸,對內任賢革新、發展工業、執政為民。
所以綜上所述,言督軍的地盤雖然比不上南北兩邊大,但也是無人敢惹的小霸王。
這不是君君的看法,這是歷史對言督軍的評價。
如果別人在旁邊,恐怕會覺得君君答非所問。但言淮明白她在說局勢,在提醒他是時候冒頭了。
想不到她一個養在沁水縣的鄉下丫頭,會有這樣的見地。言淮隨即笑了,她讓他想不到的事情可不止這一件。
他點了頭,“行,我幫你存到太原興盛銀行,就用你的名字開戶。”
想來興盛銀行和他有點關係。
君君就順手掀開他的大衣,把小黃魚塞進了他大衣內側的口袋裡。
言淮一僵。
這個動作是不是有點太親密了?
君君這時也石化了,尷尬地和言淮四目相對。
其實她是下意識的動作。他們是在四合院前面的一個花園裡說話,這麼一個不隱蔽的地方,這麼值錢的小黃魚從她懷裡掏出來不得趕緊藏好嗎?
好在混街頭的君君見過大場面,鎮定地收回目光,鎮定地替言淮攏上大衣,鎮定地說,“有勞大公子了。”
言淮看上去比沈君君還要鎮定,微微頷首,沒有人發現他的耳朵微微泛了一點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