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是粗俗不堪的村姑
這位婦人是言淮的母親、督軍的結髮妻子唐秋來。
也許是擔心唐秋來在沈君君這麼個外人面前再說出點什麼有損威嚴的話,言督軍揮揮手打發沈君君離開,“好了,沈姑娘既是離家出走,怕是家裡人擔心壞了,阿淮你趕緊送她回去吧。”
言淮道,“我已經請宋副官先去沈家送信了。”
言督軍就挑了挑眉,看了言淮一眼,又看了沈君君一眼。
沈君君連忙低眉順目地垂下腦袋,心中卻是一喜。
太原城的沈家,有她十幾年未曾謀面的親生父親,有和她媽媽是情敵的嫡母祝從容,有她媽媽口中的“好老頭”實際卻和她沒什麼感情基礎的爺爺。對了,還有一個比她大一歲的異母姐姐。雖然和那些動輒幾房姨太太的家庭比起來算是人口簡單了,但對沈君君來說,卻並不是一個令人放心的去處。
如今有言淮讓宋副官給她做面子,等於給她撐了一頂保護傘。君君琢磨著,她是不是不僅可以狐假虎威,還可以仗勢欺人?
見她要走了,老太太又握了她的手熱情地說,“好孩子,有空了就來這兒陪我吃飯,我這兒好吃得多著呢。”
另囑咐言淮,“阿淮,你記得經常接沈姑娘過來吃飯。”
沈君君就有些奇怪,雖然她比較合老太太眼緣,但對於第一次見面,老太太好像有點熱情得過分了?
而且老太太三番兩次提起吃飯,君君若有所思,有些瞭然。
出了四合院,她問言淮,“你奶奶是不是胃口欠佳?”
言淮側頭看了她一眼,有些驚訝她精準的猜測。他道,“祖母每餐都用得極少,我們陪著還能稍微多用一些。西醫說是什麼厭食症,是心理疾病。中醫又說是脾胃不好,多少養脾養胃的湯藥喝下去卻不見好。要不是祖母底子好,恐怕早撐不住了。”
“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他頓了頓,朝著君君微微欠身,“但我們還是想試一試,以後可能會經常麻煩你。”
微風中的言淮,有禮賢下士的誠懇,有記掛長輩的憂心,這些都是他掩藏在紈絝下不為人知的一面。
沈君君點點頭,還了他一個禮,“承蒙大公子看得起。”
這倒是他們兩個人頭一次這樣規規矩矩行禮。對視片刻,沈君君和言淮都不由笑起來。
言淮忽然說,“你沒有死,鬧事的一波人也很快就散了,這件事到頭來受到影響的反而是陳明月。所以如果這個時候我把小鬍子扔出來指證陳況甚至陳明月,我父親哪怕心裡知道這是陳明月的陰謀,也不會把她怎麼樣,頂多一頓訓斥罷了。”
這是在向她解釋為什麼剛剛在言督軍面前沒有提起小鬍子。
君君立刻道,“我明白。”與其浪費小鬍子這麼一個人證,不如留待以後致命一擊。
頓了頓,她問,“陳家在沁水縣買兇殺人的事你為什麼不說?我這個苦主就在督軍跟前,是難得的好機會。”
一開始,他不就是攛掇著她來“告御狀”的嗎?
言淮默然,嘴唇動了動,沒有說話。
小江這時過來,遠遠地彙報,“公子爺,車子已經準備好了。”
言淮飛快地,似笑非笑輕聲說,“因為我發現你用處很多,就這麼折損了有點可惜。”
若是她差點被強暴的事情露出去一絲半點兒,三人成虎,到時就算她不完蛋也會生活得很艱難。
所以君君之前在茶館刻意點出他隱藏的“唐先生”的身份,又制服了小鬍子,配合他將計就計反將陳明月一軍,就是在告訴他:雖然我知道了你的老底,但我聰明能幹嘴巴緊,還可以幫你幹掉陳明月那老孃們,你可千萬別隨隨便便就把我的老底給掀了。
現在看來,言大公子對她的表現甚為滿意。
君君微微一笑,算是預設了自己耍的小心思。
她坐上督軍府的汽車,言淮吩咐了小江跟車,他並沒有紆尊降貴親自送她回家,只趴在視窗同她說,“以後遇事報爺的名字,爺罩你。”
一瞬間,又是那個囂張狂妄的紈絝大公子。
督軍府的車子整個晉地無人不識,一路駛向沈公館已經足夠高調 ,君君也不需要言淮錦上添花。
而琴臺路18號的沈公館此時一片寂靜,在送走了宋副官之後,大廳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中。
杜曉辰和沈君君母女在沈家一直是個被忽略的存在。甚至早些年,沈作遠的長女沈颯颯根本不知道自己還有個妹妹。也就是去年,沈颯颯對留學歸來的陳家二少爺陳擬期芳心暗許,祝從容這才同她說起沈君君和陳擬期的婚約。
“杜曉辰作死,自己不肯留下來做姨太太,也不叫女兒跟著親爹享福,非要帶著沈君君在鳥不拉屎的鄉下吃苦,誰還能攔著她不成?陳家和我們沈家聯姻,想娶的是我們沈家知書達禮的小姐,可不是那旮旯裡冒出來的沒見過世面的村姑。”祝從容輕笑道,“這麼多年你可聽陳家提起過這門婚事?他們家,既不願意要沈君君這個兒媳婦,又不想和咱們沈家斷了關係,尤其今年你叔叔升了礦業局局長。你說怎麼辦?”
沈颯颯的臉一下子紅了,小聲問,“沈君君能同意嗎?”
祝從容颳了一下沈颯颯的鼻子,笑女兒的杞人憂天,“她當然不同意。她一個粗俗不堪的村姑能有陳擬期那樣的未婚夫,恐怕睡覺都要笑醒了。不過誰又會把她放在心上呢?她同不同意又有什麼關係呢?她沒什麼腦子,又沒什麼倚仗,和陳家唯一的聯絡不過是一塊拿來當信物的指環。到時隨便打發她兩句把指環拿過來,你就是陳擬期名正言順的未婚妻了。她啊,配個鄉野村夫也就足夠了。”
那以後,雖然指環還沒有到手,但沈颯颯覺得那只是早晚的事情。她的心中,一直視自己為陳擬期的未婚妻。
沈君君呢,窩在沁水縣的某個風沙黃土的旮旯裡,永遠也不會出現在她面前。
可是現在,督軍府的宋副官說他們家的二小姐馬上就要回來了。
沈颯颯受到的衝擊一直到宋副官離開都沒有緩過來。壓抑的沉默後,她掩飾著內心的焦急,佯裝疑惑地問祝從容,“媽,我們傢什麼時候有個離家出走的二小姐了?沈君君……她明明就是一直生活在鄉下的……”
祝從容拍了拍沈颯颯的手,轉頭看向沈作遠,“老爺,想來是君君偷偷從鄉下溜過來,碰巧遇到了督軍府的人。督軍府的人給我們沈家面子,既遇到了,總要把她全須全尾地送過來的。只是,她瞞著家裡人出來,又不先給我們遞信,還同督軍府的人撒謊,這孩子,怕是沒有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