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山下人
可當他看到那條小溪時，耳邊的浪花聲卻逐漸消失不見了，小溪還是那條小溪，漁夫還是那名漁夫。
“這麼晚了，還在釣魚？”葉斐有些奇怪，此刻已經是深夜，怎麼漁夫還在這裡釣魚？
聽到葉斐的話，走在前面的傅雨轉頭看向遠處的漁夫，撇了撇嘴道：“你別理會他，他就是個瘋子……”
“小雨，這麼說師兄可不好。”誰知那站在遠處石頭上的漁夫忽然笑了起來，摘下頭上的草帽看向傅雨，笑著說道，“師父他老人家又派你下山了？”
“小友，我們又見面了。”
隨後，漁夫又笑眯眯的看向葉斐。
葉斐一愣，他沒想到這漁夫竟也是三星觀的弟子，而且還是傅雨的師兄，不過轉念一想他又釋然了，能在方寸山上釣魚的，又怎麼會是普通漁夫，想來那樵夫與農夫應該也都是那位前輩的弟子吧。
怪不得連一名砍柴的樵夫都能擁有那般手段，僅憑一把砍柴刀就能將他壓制。
“哈哈哈……”漁夫笑著擺了擺手。
兩人離開很遠後，葉斐才幹咳一聲問道：“那位前輩，也是山上的弟子？”
“你說大師兄啊，上山不知道多少年了。”傅雨有些沒好氣的看了小溪的方向一眼，“我上山的時候，大師兄就在那釣魚。”
“釣了這麼多年，也沒見他釣上來多少魚。
葉斐沒有接話，只是心中頗為吃驚，將傅雨的話默默記了下來。
一路上山，兩人誰都沒有再說什麼。
除了漁夫外他也沒再遇到其他人，直到三星觀的輪廓影影綽綽出現在眼前，葉斐的臉色逐漸肅穆起來。
雖然來過一次了，但再次來到道觀門口，他還是忍不住緊張起來。
道觀的門開著，傅雨將馬拴在道觀外，對著門口施了一禮，這才邁步朝道觀內走去，葉斐趕忙有樣學樣，將同樣的動作做了一遍。
連綿一片的道觀隱匿在黑夜中，只有少數幾片燈火閃爍，其中以正前方的大殿中燈火最為明亮，葉斐思緒恍惚，他第一次來時只是一眨眼就到了大殿之中，根本沒有看清楚古觀內情況，這一次他看的真切。
整座古觀連綿一片，雖然只能看到黑夜中的點點輪廓，但也能想象到這座古觀的規模必定大的驚人。
“師父，人帶回來了。”傅雨有些忐忑的拱手說道。
其實她心裡非常沒底，覺得師父要她帶回來的不是葉斐，而是孟浩或者那個小丫頭，正準備將孟浩拒絕上山的事情說出來時，卻聽到大殿內傳來師父低沉的聲音：“進來吧。”
傅雨聞言一愣，隨即臉上閃過一絲狐疑，但還是帶著葉斐走了進去。
老道人盤膝坐在香案下的蒲團上，背對著兩人，腰桿略微有些佝僂，葉斐拱手對著老道人施了一禮，這才抬頭仔細看去。
老道人還是那個老道人，與第一次見面時沒什麼不同，看起來仍舊很普通，但身上那股玄之又玄的氣息卻越發濃郁。
“小雨，你先下去吧。”道人揮了揮手，隨後又說道，“明日辰時，讓你的幾個師兄們也都過來。”
“是，師父。”傅雨點頭稱是，隨後低著頭退出了大殿。
等到傅雨離開後，老道人才起身看向葉斐，笑道：“小兄弟，我們又見面了。”
“拜見前輩。”葉斐謙卑的拱了拱手。
他的臉上閃過一抹猶豫之色，在心裡盤算了片刻，方才問道：“不知前輩找晚輩上山，所為何事？”
“小雨沒跟你說嗎？”老道人笑吟吟的望著葉斐。
葉斐倒是聽傅雨提了一嘴，說是老道人要她下山，將她的小師弟帶回來，不過老道人要收的徒弟不是孟浩嗎？
先前傅雨一直打孟浩的主意，後來得知孟浩要去書院後，又打起了小丫頭的主意，最後沒辦法了才找他來頂包。
而他之所以同意上山，是有了新的問題，想要詢問這位前輩，並沒有奢求能拜入三星觀內，畢竟上次他來拜山門時老道人已經給了他答案。
“說……是說了，但您上次不是說……”葉斐深吸了口氣，臉上露出堅定之色，搖頭道，“經過上次前輩的提點，晚輩也想明白了。”
“如果修行必須要斬斷塵緣的話，那晚輩寧可一輩子不修行，因為塵世間還有晚輩牽掛的人和事，還請前輩莫怪。”
自從得知傅雨是三星觀的弟子後，他就越發想要拜入三星觀，跟隨老道人學習本領，可如果修行就要拋卻家人與愛人，那他寧可一輩子不修行。
“哈哈哈，不錯不錯……”老道人捋著鬍子笑了起來。
不等葉斐開口，老道人又主動開口道：“你嘴上一直說著修行修行，那你可知，什麼是修行？”
葉斐聞言一愣，在心中細細思索片刻，一時間卻回答不上來。
修行……
是啊，修行到底是什麼呢？
是變強，是學功夫，還是什麼？
“請前輩賜教。”思索良久，他仍舊沒能找到合適的答案。
他也不知道，修行是什麼。
老道人上下打量著葉斐，笑吟吟的點了點頭：“修行，修行……修的是什麼，是高強的武功嗎，是無上的權利嗎，都不是。”
“有人入山修行，妄圖長生不死。”
“有人濫用邪法，妄圖無敵天下。”
“有人矇昧百姓，妄圖成聖成仙。”
“在貧道看來，修行……修的是自身德行，修的……是心。”
聽著老道人的話，葉斐心中一陣轟鳴，掀起滔天大浪，他只覺腦海中像是有一層窗戶紙被捅破了一般，突然變得通透無比，如醍醐灌頂。
“之前貧道問你，是否能斬斷塵緣，便是想看看你能否一直恪守本心。”
“你年紀輕輕便練就一身武藝，在軍中南征北戰，身上不僅沒有太重的殺伐氣，反而一身的浩然正氣，說實話貧道很喜歡。”
“如果你下山之後，沒能恪守本心，改變了主意，這裡反倒是真的不適合你。”
說這些話時，老道人臉上毫不掩飾的露出滿意之色。
葉斐立刻就聽出了老道人話裡的意思，心中先是一喜，緊接著又是一驚，忍不住開口問道：“前輩的意思是……晚輩可以拜入三星觀修行了？”
“是也不是。”老道人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上山修行，或許不適合你，但做個山下人也不錯，誰說修行就一定要入山，隱世修行，入世亦可修行。”
“只是，想要修行，就要找到屬於你自己的道。”
葉斐聽得有些雲裡霧裡，忍不住拱手道：“請問前輩，何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