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我相信自己
她以為她會被囚禁。
外頭崗哨依舊林立，廖清江又成了她的副官，一天之中有半日都能見得到他的身影。可是，當洛心來看她時，她才發現自己是可以自由出入的。
“我聽袁一凱說這陣子局勢不穩，日本人在東北鬧的很兇，還弄出了個什麼車禍要殺張炳坤，人反正是傷著了，現在生死未卜，西北整個都戒嚴了，你瞧瞧這官邸的警戒，就知道局勢有多兇險了。”
佟宛一愣，目光微驚，洛心側了頭朝她眨眨眼，“佟宛，你當真以為咱們督軍是莽夫，看住你，你就跑不了嗎？這人能看得住，人心難道也可以？”
心裡微疼，一直蔓延上來，佟宛垂了眸子淺笑，這種時候，她還是能笑的出來，洛心仔細看了看她，嘆息著搖頭，“佟宛，我果真不如你，若是我，這會子還指不定怎麼尋死膩活的同袁一凱鬧騰，決計不會像你這樣，還能笑著跟我聊天…….你明明知道，我能進官邸來，是督軍要我來的。”
她抬了頭看她，她眼眸中有疼惜，有對她的感同身受，甚至還有氣憤。她以為，依著她的脾氣，她一定會大罵霍京錚，然後勸她跟他離婚，去找更好的男人。可是，那一聲嘆息包含了太多東西，神色一軟，洛心帶了隱忍，“佟宛，這件事請不全是督軍的錯。”
當然不全是霍京錚的錯，甚至，他幾乎沒什麼太大的錯處，不過是被人陷害，如了別的女人的心思。
她都知道的。
“我知道，”
終於肯開口，雲淡風輕，洛心一愣，好半天，“既然知道，為什麼，不給他個機會？”
霍京錚來找她的時候，還是從前的那張臉，可是眼神暗如死灰，就連說話的聲音都低沉了許多，一副了無生趣的樣子。
她跟霍京錚也算是七八年的交情了，自打跟了袁一凱，她跟霍家關係向來親密，霍氏甚至當她女兒一樣疼。可是，她從來不曾見過他這樣的消沉過。
“洛心，我知道這要求對你來說有些難…我不求她原諒我，只希望你勸勸她，不要讓她離開，我…..。”
話沒說完，男人喉嚨間微動，有痛苦一閃而逝，隨即又恢復冰冷。她大概猜得到沒說完的話，她只能說，霍京錚在感情上，成熟了。
“督軍來找我的時候我真的很氣憤，我同他七八年的交情，我沒想到他是這種沒有節操的人。”洛心苦笑著，搖搖頭，“可是，他來求我，說讓我勸勸你，不要離開。他就對我說了這個，袁一凱同我說了整件事情，我在家裡想了一天一夜，如果是我，袁一凱這樣對我，我能不能原諒他？”
沉默的眸子總算是有了動靜，佟宛淡淡抬起頭，面無表情的看她，“結果，我的答案居然是我願意，”
“很震驚吧，我這樣不馴的性子，居然可以容忍。我想了很久，才明白，我願意原諒的原因，只是因為他沒有觸碰到我的底線。”
洛心很誠懇的看她，“佟宛，我是不知道你們之前發生了什麼，讓督軍生了你的氣。我今天來，不是來勸你，我只是作為你的朋友，想跟你一起感同身受，讓你也做一回旁觀者。你看看我，你把這件事請想象在我身上，我同袁一凱吵架，袁一凱為了氣我當著我的面親近別的女人，結果卻著了別的女人的道跟她春風一度，我必定要大吵大鬧，甚至是歇斯底里。我不能忍受我的婚姻就此出現雜質，我也不能忍受袁一凱除我之外，不再‘純潔’。這憤怒的時間要多長呢，一個月，兩個月，還是一年？我不知道答案，我只知道我被傷害，我要發洩，要懲罰他，要他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你猜，這要多久？”
佟宛眸子裡漸漸有淚光，長長的睫毛幽然滑落，微微別過眼眸。洛心吸了吸鼻子，眨眨眼逼退眼眸裡的淚珠，“可是，我又失算，這過程，居然只有短短几天，因為我不可能一直憤怒，因為我總有一天會冷靜下來，會想明白，我的男人不是不愛我，也不是背叛了我，他只是幼稚的像個孩子，做了一件再愚蠢不過的事情，而這件事請，從行為上來說十惡不赦，可是從我的底線上來說，還有迴轉的餘地！”
“你或許覺得我說的太輕鬆，可是佟宛，我一直以為你比我冷靜，比我理智，霍京錚不是故意的，他不是那樣的人，我知道的，他喜歡你，不忍心讓你受傷害，要不然，憑藉他的權勢，他完全可以囚禁你，限制你的自由，可是他沒有。”
這是她今天來的第二個目的，卻於她來說，萬般不能啟齒。
佟宛眸子顫了顫，不自覺的呼吸，洛心咬了咬唇，狠心道，“他說你要走那一日，是他莽撞。他不會攔著你，如果你要走，要回家，他會派人親自送你回去，不管你想去哪裡，他都會在保證你安全的情況下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可是你也看見了，最近局勢不穩，他說有個日本女人是你認識的，活動的很厲害，如果你要走，也求你再呆一個月，至少讓他有能力控制那女人，再走。”
眼淚不期然的劃出眼眶，重重的砸下，她一直沒哭，過去了這麼多天，她一直沒哭，卻在現在，卻不得不崩潰！
“他以為他這樣做，我便會心軟原諒嗎？？”為什麼不囚禁她，讓她恨他，讓她厭惡他，讓她忘記他？？
“他以為他裝可憐，我就會放過他嗎？？他以為我不敢走嗎，他以為我真的不敢去他找不到我的地方嗎！！”
她把洛心當了霍京錚，憤怒的吼，洛心沉默了半天，起身坐到她面前，將她抱進懷裡。
“佟宛，你明明還愛他，”卻要費盡心力的想忘掉他。
“何必折騰自己？做錯事的人是他，想走想留全憑你意願，可是想愛想恨也只有你能決定，為什麼非要強迫自己改變自己的心，要痛苦，他一個人痛苦好了，你跟著瞎折騰什麼？？”
肩頭上的哭聲又大了些，洛心輕輕的拍她的背，自打相識，她倒還是第一次失態，洛心不厚道的撇了撇嘴，恩，以後這件事情可以被拿來反覆說，也許，還能給她家男人謀個前程什麼的，霍京錚的野心，總不至於在西北窩一輩子吧。
“佟宛，好好想清楚，這世界上沒有人能勉強的了你，除了你自己。有些東西錯過了，當時不知道，可是時間卻會用遺憾和痛苦來告訴你真實答案。我今天不是來勸你的，我只是，想要你看清楚自己的心。”
她再沒有見過霍小玉。
沒有人告訴她她去了哪裡，甚至就連霍佳英也不見了蹤影。她從他房間搬了出來，她們住在同一層樓，卻甚少相見，她給了他答案，她等他一個月，一個月後，她會離開。
洛心知道她的答案時，止不住的嘆息，淡淡的失望，“佟宛，你在糾結什麼？”
沉默半響，她茫然的搖頭，“我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
他犯了錯，洛心說的沒錯，是可以被原諒的過錯，可是，她的心好像變了，再回不到從前那樣全心全意愛他的時光。
她懵懂著回到十六歲在英國留學時候，她的客座教授，專門研究東方文化的英國人，她被他溫和的笑臉所吸引，每每看著他同妻兒在一起，她便覺得他魅力無窮，她要不可自拔的喜歡上他。
那一年的聖誕夜，她回國前夕，同學們去酒吧狂歡，他也去了。她向來好酒量，區區幾杯啤酒，卻灌倒了他。送他回家的時候，臨分別前，他忽的踉蹌著摔倒，她去扶他，他眼神閃亮的看她，緊緊握住她的手不放。
那一刻，她驚呆了，她以為他也…..可是他的妻子從家裡出來接他，熱情洋溢的同她道謝，從她手裡接過丈夫，然後邀請她去家裡小坐。她幾乎是落荒而逃，來年三月，她便提前畢業，要回國。
走之前，她鼓起勇氣傳話，希望他來送她，可是當他的妻子出現在碼頭時，她慌的全身冰冷。
“查瑞斯被耽擱不能來，所以叫我代替他來送你，”女人一口正宗的英式發音，她總是不能習慣。她拘謹的點頭，想趕快逃走，女人卻忽的拉住她，溫和道，“奧莉薇，如果我說這樣的話，或許會讓你覺得好過，查瑞斯，也曾對你有好感。”
她呆呆的看她，不明白她這樣做的目的，“我很坦白的問他，他很誠實的告訴我，他曾經為你心跳過。”
女人微笑著，安靜祥和，當時她狼狽的手足無措，想道歉，可是卻不知從何而起，“夫人…..對不起，”
“不，奧莉薇，這才是正常的人生，沒有誰可以一直對一個人保有激情一輩子！”
女人撫了撫她的臉，“可是，他尊重我，選擇誠實的告訴我，並且勇敢的為保護我們的婚姻去做些事情，我很高興。而我知道，你是個好姑娘，你和查瑞斯一樣，善良而有顆珍貴的心，若不是今天學校突然有事，來送你的，我發誓，一定會是查瑞斯。”
提起男人，女人臉上有種似是而非的歡喜，她呆呆的看著她，問出這輩子對她來說最重要的一句話，“你，知道你的丈夫喜歡別的女人，你不生氣麼？”
“怎麼會，”女人笑了一下，“可是，我願意相信自己。”
直到今天，她還記得女人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所呈現的那種光芒，自信，耀眼，如鑽石般閃閃發亮，那是她的人生，她要好好經營，跟別人無關，只關乎與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