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弦外之音
裴雅逸接到何安宜電話的時候，正在開車回家的路上，她語氣不善，措辭尖銳，情緒激動。
裴雅逸開著藍芽，唇邊是冷冷的笑，眼裡是輕蔑的光：“叔母，何必這麼激動。”
“裴雅逸，你這個野狼崽子！”何安宜咬牙切齒：“出來見我！”
“叔母，您恐怕是身居高位慣了，沒有人告訴您一些事情。”裴雅逸淡聲道：“那麼我來告訴您，這可不是求人的態度。”
他說完，伸手結束通話電話。
裴雅逸有何安宜的把柄在手裡，自然有恃無恐。
何安宜和裴昆生了裴巍然，雖然在衣食住行上從不短缺，但真正教養他的，卻是裴正卿。夫婦兩人貌合神離，彼此只是面子上過得去而已，加上裴巍然逐漸長大，也會有自己的價值觀念，家裡是這種境況，他也不想久留。
所以後來裴雅逸來到S市的時候，他一方面是出於好奇，一方面也是漸漸為裴雅逸的能力所折服，但更多的，卻是出於一種逃避和情感依賴。
何安宜雖然從前出生大戶，上面有一個哥哥，她哥哥的兒子就是何嘉瑞。但好景不長，何嘉瑞的父親並不善於經營，隨著何嘉瑞祖父的去世，何家的產業從原來的蓬勃發展，逐漸變成勉強維持現狀，甚至到後來的獨木難支，如今也只是剩下一個巨大的空殼而已了。
再後來何嘉瑞的父親因為一次出差失聯，何安宜就徹底把何嘉瑞當做自己的孩子來撫養了，比之裴巍然，更加溺愛縱容。但何嘉瑞的品行與裴巍然相去太遠，只會一味在何安宜面前撒嬌，闖了禍也多是何安宜出面解決。
但這次不一樣，他踢到一塊鋼板，還是帶著刀刃的。
即便是何安宜如此囂張跋扈，在裴雅逸面前，卻也沒有資格把架子端得這樣高。
何嘉瑞眼高手低，自以為做事萬無一失，原本還在懊惱讓蕭輕塵跑掉了，自己還被狠揍了一頓，跑去找何安宜，誰料一向疼愛自己的姑姑，竟然反手就是一巴掌。
何安宜一向知道何嘉瑞愛惹是生非，玩過的女人不在少數，但一聽到蕭輕塵的名字的時候，整個人都不好了。蕭輕塵這個名字在裴家不是什麼秘密，但十多年過去了，她一直都沒有露面，只有上次在裴正卿七十大壽上，去單獨見了裴老爺子一面。裴昊一家對她的態度，可窺一斑。
打歸打，何安宜終究不能不管他，氣得手都抖了，但還是拿起了電話準備聯絡關係。
但何嘉瑞的手機比她更快，已經響了起來。
何安宜一看號碼，心裡已經涼了半截。
手機軟體自動認證是法院的號碼。
電話通知何嘉瑞到法院當面簽收傳票。
何安宜不傻，她當然知道裴雅逸是個什麼樣的人，也知道他絕對不會把蕭輕塵帶進這個旋渦來，所以在知道訴訟內容是另外一起事件的時候，她並不意外。
何嘉瑞常年在外面動用手段，但凡看上的女人，不管用什麼手段，都想要弄到手裡。何家以前出過軍政方面的人，人脈關係沿用至今，已經衰弱不少，不說在仕途上對何嘉瑞有什麼幫助，但只是動用一些灰色生意裡的力量，還是綽綽有餘的。但要說善後，卻就不那麼盡如人意了。
是一起強/奸案。
對方是個女大學生，在暑假的時候去一家酒吧兼職，不巧被何嘉瑞撞見，正好那家店的老闆何嘉瑞認識，一來二去，勾兌起來。
那個女孩子家庭微寒，又是清白家庭，家裡人不願意背上什麼不好的名聲，收了何嘉瑞的十萬塊錢，就預設了隱而不發。誰知道這個女孩子性格剛烈，非要起訴何嘉瑞，家裡人拿她無法，又覺得丟臉，都不理會。
但何嘉瑞死性不改，又看上了蕭輕塵，這下好，捅了馬蜂窩。程宇花了一天時間就把他那一屁股爛賬查得一清二楚，第二天一早就送到了裴雅逸的桌子上。
裴雅逸安排人把蕭輕塵的事情抹乾淨，關於她怎麼來S市的，也做了相應的解釋安排。把蕭輕塵安頓好，卻絲毫不提整件事情的起因，再施施然通知程宇安排法院的關係。因為事情都是真實的，加上程宇調查的過程中，已經取證了證據，所以整個過程快得不得了。
然後裴雅逸就接到了何安宜暴跳如雷的電話。
結果自然是不如她意的，何安宜看著耷拉著頭坐在沙發角落的何嘉瑞，又看了看裴雅逸的號碼，又生氣又著急，最後突然一吸氣，撥了個電話給裴巍然。
…………
裴雅逸把車停好，上樓開門的時候，正看見蕭輕塵靠在沙發上，右手拿著手機接電話，左手輕輕拉扯著一隻毛絨狗的耳朵。
“如風，這件事情……我不便多說。”她的聲音很輕，也顯得有幾分無力。
季如風一頓，他握著鋼筆在手裡旋轉，眉頭微微皺起：“雖然我們……但你也說過，我們還是好朋友。何況這件事情，也有我的責任……”
“不關你的事。”蕭輕塵無奈：“都已經過去了，我……我不會追究你妹妹的責任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季如風一怔，手指一緊，眼裡流露出幾分受傷：“我正要說，季如音作為同謀，我不會包庇，我會讓她……”
“抱歉，”蕭輕塵打斷他：“我真的不想再提這件事情。我想起來會覺得……很不舒服。我知道你是好意，但如同你曾經擅長做的，尊重我的選擇吧。”
季如風還從未和她起過這樣的爭執，一時有些愣怔，不知道怎麼接話。
裴雅逸唇角一抿，大步走了過來，一把將蕭輕塵拉進懷裡，語氣如常道：“塵塵，怎麼一臉不高興？”他說著，捏了捏她的臉，再親一下嘴唇：“吃飯了嗎，我給你做。”
“……”蕭輕塵一臉莫名其妙，目光直視他，是兩個大寫的“幼稚”。
“……輕塵？”季如風聽出是裴雅逸的聲音，心下突然一慌，想到了某些他不願意見到的畫面，便嘆了口氣，輕聲道：“那你忙吧，哪天有空，我們再好好談談。”
“好。”蕭輕塵也不知道怎麼跟他說通，便也嘆了口氣，結束通話了電話。
裴雅逸託著她的後腦勺就吻了過來，卻被蕭輕塵一下子躲開，她皺眉道：“只是因為季如音的……”
“分手了還叫得這麼親熱。”裴雅逸一聲冷哼，又伸出手拉她過來：“躲得這麼快，看來身體恢復得很好。”
蕭輕塵無奈，這樣的裴雅逸讓她覺得陌生，卻也並不討厭，相反的，她心裡知道他是因為在乎，所以才表現得像個跟人爭搶玩具的小孩子。
眼看他又湊了過來，她也不好再躲，仰著頭接受了一個親吻，方才伸出手輕輕推開他：“吃飯吧，我做了晚飯。”
“好。”裴雅逸便笑起來，也不再揪著季如風不放，心裡也知道蕭輕塵對季如風確實只是朋友的想法，只不過季如風的心思是明擺著的，誰知道他到底是為了季如音的事情來道歉，還是想借機再度接近蕭輕塵呢？
裴總非但不覺得自己的推測毫無根據，反而覺得身在戀愛中，他的智商還是保持著原來的水平。
菜式簡單，葷素搭配的兩個菜，加上一鍋山藥燉排骨的湯。
卻都是裴雅逸愛吃的口味。
她明明離開好幾年，卻還是記得自己的口味和愛好。當時他去C市的那段時間，也是蕭輕塵做飯，卻要麼做的裴巍然愛吃的，要麼隨便做的，怎麼也比不上今天這簡單的晚餐。
裴雅逸便知道，其實蕭輕塵何嘗不是在意自己的，就算當年自己差點做出錯事，致使她離開，她卻還是把自己放在心底的。重逢時，她冷言冷語，卻也不曾真正強硬地把自己拒之門外，一旦他發什麼什麼事情，她也總是焦急不已，守在自己身邊寸步不離。
蕭輕塵夾了幾筷子菜，發現裴雅逸卻一直沒動，不由看他一眼，正要說話，卻對上了他深邃的目光。那目光溫和而沉靜，倒映著自己的樣子，簡直要化作流動的水，堪堪包裹，妥帖收納。
蕭輕塵不由臉上一紅，輕咳一聲：“你……做什麼啊。”
裴雅逸卻忽然想起了遙遠的少年時代，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高中的時候，你有段時間，怎麼突然不理我了？”
他滿心以為她會紅著臉告訴自己，是因為對他有了異樣的感覺，所以刻意迴避。
誰料蕭輕塵放下筷子，嘆了口氣：“那時候，以為你不喜歡我。”
裴雅逸：“……？”
“我那天想去找你問作業，”蕭輕塵側過臉，目光悠悠落在窗外：“聽見嵐姨想收養我，你卻拒絕了，說什麼，我才不是你妹妹。”
裴雅逸一怔，失笑：“真要讓你被收養，入了裴家的戶口，我還怎麼娶你？”
在一起相處多年，裴雅逸從未說過什麼露骨的表白，卻突然在這個華燈初上的傍晚，說出這樣的話來。蕭輕塵覺得突然，又覺得好像順理成章，紅了耳尖，卻只是微微一笑，顯然也是後來才明白過來的。
這氛圍實在太好，裴雅逸工作一天，面對美食也毫不動心，就要朝美麗可人的姑娘伸出魔爪，手機卻突然不識相地響了起來。
裴雅逸瞥了一眼來電顯示。
裴巍然，你最好是有什麼事情。
“裴巍然。”
裴雅逸向來都是連名帶姓地叫他，但這次，卻讓裴巍然感到了一絲寒意，不過想想自己確實是有事，裴巍然便挺直了腰，道：“哥，我問你個事啊……”
“什麼？”裴雅逸耐心告罄。
“我那個表哥……”裴巍然小心翼翼：“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
裴雅逸一下子回過味來，眼裡有了幾分輕蔑：“叔母告訴你的？”
“嗯，”裴巍然嘆口氣：“她也沒說明白，就是讓我趕快回S市，然後找你求情。說真的，我醫院還有好多事情……”
裴雅逸沉默了片刻，語氣意外地柔和了幾分：“那你就回來吧。許多事情不方便說，你回來當面談談，也好。”
這樣的語氣是比較罕見的，裴巍然平時二是二了些，但並不傻，能聽懂弦外之音，便答應了。
蕭輕塵看著裴雅逸，直覺他要跟裴巍然說的事情不是關於自己的，也不問，就側著頭盯著他看。
裴雅逸笑起來，拉過她的手背親了親：“等巍然回來再說。”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