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顏嵐病重
季景林給出的暗示已經足夠明顯，他已經不耐再等下去，他的手段也十分高明。不用蕭輕塵威脅季如風，反過來用季如風的存在來威脅蕭輕塵，他堅持一天不去S市，她就會被停職一天。從前季如風從來不覺得自己會因為什麼牽絆而放棄大好前程，但這個想法在這幾年的消磨中，漸漸天平就偏向了蕭輕塵那一邊。
只是一個距離而已，S市坐飛機過來也不過兩個多小時，為什麼會覺得這樣難以割捨？他在心中這樣問自己。
季如風心中惆悵，猶豫再三，終於還是撥通了蕭輕塵的電話，這些事情，她有權利知道。
“如風？”蕭輕塵的聲音聽起來卻很急切：“我正好要給你打電話，我要離開C市一段時間。”
季如風一怔：“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我的阿姨病重，我要回N市一趟。”蕭輕塵一手拿著電話，一手飛快收拾東西，簡單說了兩句，便結束通話電話。
季如風還想安慰她幾句，但聽見她語氣急切，也說了有裴巍然送她去機場，他便不再多說，回過神來，還是決定以後再告訴她這件事情。
闊別數年，N市的小鎮仍然是記憶中青山綠水的模樣，蕭輕塵卻無心欣賞，拉著一個行李箱，步履匆匆而歸。
“小姐！”還未進門，就聽見有人一聲驚呼，頭髮已經花白的張媽端著托盤出來，看見蕭輕塵，失聲叫了出來。
蕭輕塵一愣，從自己離開S市算起，已經有整整四個年頭沒有回來，聽見這一聲N市方言的呼喚，一下子頓住腳步。
張媽的眼眶一下紅了：“我的輕塵小姐哦，怎麼那麼狠心，一走就是好幾年，也沒個回信……老媽子可想你得緊，這幾年在外面有沒有被人欺負？有沒有吃飽？怎麼瘦了恁多……”
她一疊聲的問候，聲聲帶著一個親人的思念和關切，聽得蕭輕塵的眼眶也漸漸紅了。雖然張媽和張叔只是裴家聘請的保姆和司機，但多年在這裡照顧他們，已經是親人的情誼。
“張媽，我沒事，我在外面都挺好的。”蕭輕塵微微抿唇，勉強笑了笑，輕聲問：“嵐姨呢？”
張媽這才想起她回來的重要原因，忙抬起手背擦了擦眼淚，終於也露出一個笑容來：“看我這老婆子，也不把小姐請進門。”她說著，接過了蕭輕塵手裡的行李箱，指了指二樓：“在樓上，昨天剛出院，你裴叔在上面守著呢。”
“好，謝謝張媽。”
“哎，快去吧。”
蕭輕塵吸了口氣，儘量穩定自己的情緒，看著房子裡的陳設，幾乎和自己離開前一般無二。只是她現在卻沒有那麼多心情感慨，一路上了樓，輕輕敲了敲顏嵐的房門。
“進來。”裴昊的聲音響起來，聽著還是低沉有力，不像是悲傷過度的樣子，讓蕭輕塵安心少許。
房間裡光線很好，夕陽還剩最後一縷亮光，斜斜地從窗外鋪進來，散開一室溫暖。牆壁上貼了淺黃色的碎花桌布，古樸的時鐘緩慢走著，床頭櫃邊放著一束新開的梔子，清香撲鼻。
顏嵐靠在床頭，餘暉無聲將她的側臉鍍上一道金邊，她微笑著和裴昊說著什麼，面容在光影裡看不真切，彷彿還是多年前那美麗的樣子。
聽見門開，原本以為是張媽送東西進來，卻遲遲沒人說話，顏嵐微微側頭，一雙鳳眼看過來。
卻一下子失神愣住，片刻，眼裡積蓄起層層水霧，聲音顫抖道：“塵塵……”
正在削蘋果的裴昊也愣住，慢慢轉過身來，看見蕭輕塵也眼角發紅地站在門邊，他無聲嘆氣，道：“回來了也不進來，出去一趟連怎麼說話都忘記了嗎？”
從小，他們就把蕭輕塵視如己出，但在教育兩個孩子的時候，從來對裴雅逸格外嚴厲，把大部分的疼愛寵溺都給了女兒般的蕭輕塵。雖然裴昊這樣說話已經有些重了，但蕭輕塵聽得出來，他眼底分明是濃濃的關切。
蕭輕塵抬起腳，幾步走到顏嵐身邊，方才站在門邊，光線過於明亮晃眼，讓她恍惚以為，她還是當年那樣美麗的容顏。等到近了，才發現顏嵐的頭髮裡已經摻雜進了點點斑駁銀絲，連當年最美麗的鳳眼，也有了彎彎的皺紋痕跡。
“嵐姨……”蕭輕塵聲音很輕，似乎生怕驚擾到顏嵐。
“乖孩子，”顏嵐握住她的手，眼裡全是慈愛：“回來就好。”
卻並不過問她當年為何一聲不響地離開，也不問她是不是在外面受了委屈，只是握著她的手，安靜地躺在床上，一雙美目裡光彩點點，包容萬物。
蕭輕塵緊繃的神經在這一刻終於放鬆下來，她在外面豎起的堅硬外殼，也終於在這一瞬間破碎，在至親的人面前，化作一灘柔軟的水，積蓄在眼裡，滾落在掌心。
“嵐姨，是我不孝。”蕭輕塵低低道：“這幾年一直都沒有回來，也沒有給你打過電話，直到你出事了，才……”
“傻孩子，嵐姨沒事，嵐姨不怪你。”顏嵐抬起手，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痕，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裴昊。
裴昊會意，雖然皺了皺眉，但還是起身出門了。
其實顏嵐何嘗不知道，蕭輕塵不回來，是因為怕遇見裴雅逸，不打電話，也是怕被裴雅逸知道自己的聯絡方式，然後找到她。自己的兒子當年差點犯下大錯，顏嵐心裡又是把蕭輕塵當女兒來看，加上同為女人，心裡的天平自然偏向她，不會說有什麼抱怨。
至於蕭輕塵和裴雅逸的事情，能成則成，她當然也是樂見其成，如果不能成，而裴雅逸又要用強的話，顏嵐肯定也不會幫著裴雅逸，否則這幾年，每次裴雅逸回來，她也不會不給他好臉色看了。
兩個人手拉手敘舊好久，直到裴昊來敲門說吃飯了，方才相視一笑下了樓。
晚餐是張媽精心準備的，幾乎全是蕭輕塵當年愛吃的菜式，地道又正宗的N市美食，蕭輕塵吃到最後已經不敢再下筷子，因為肚子實在太撐了。
顏嵐一週前動了手術，昨天出院了才給蕭輕塵打的電話，雖然她一直說沒什麼大病，但當時電話裡說得那樣嚴重，手術的事情可大可小。但不管蕭輕塵再怎麼問，顏嵐卻都只是微笑搖頭了。
最後蕭輕塵無奈也只能作罷，奔波許久，心情一直懸著，終於也能洗漱了睡個好覺了。
一晃一週，蕭輕塵在N市住得舒心極了。
每天睡到自然醒，用完早餐出去散散步，陪著張媽去買菜，幫著準備一頓豐盛的午餐，吃完午餐再睡個午覺，天氣好的下午去圖書館看看書，再帶兩本給在家修養的顏嵐看。偶爾也跟著裴昊去他的公司看看，跟著學習一下，或者提兩句意見，等到裴昊提出讓她常駐公司，幫忙打理的時候，她卻笑著搖頭，說裴昊拿她當苦力抓壯丁，便笑嘻嘻地跑開了。
裴昊卻知道，她是不想接手罷了。裴雅逸已經被裴正卿抓去當裴氏的繼承人，裴昊自己手裡卻也有打理多年的事業，平時偶爾去一趟還可以，但蕭輕塵卻從未想過要繼承什麼。裴昊當然是有打算讓她接手的，只是她把形勢看得如此明白，聰慧到只要裴昊一個眼神，她就能知道他的打算，所以跑得遠遠的，連裴昊的公司都少去了。
裴昊無奈，卻也知道她的性子，便不再勉強。
只是住得久了，蕭輕塵便漸漸回過味來。
如果顏嵐一早就知道自己的手機號，為什麼此前的幾年都不聯絡自己？顯然是有人告訴她的。
為什麼自己回來這麼多天，既沒提起工作，也沒提起在外面的經歷，這夫妻兩人卻默契得什麼也沒問？如果說是尊重她的隱私，卻也不會連最基本的關心問候也沒有一句。顯然，也是透過某些途徑知道了她的經歷。
當時在電話裡說得那樣急切，短短几句話，顏嵐呼吸都不均勻，還沒等自己回完就掛了，蕭輕塵嚇得不輕，當天就訂了機票飛回來。卻只看到她出了院，躺在自己房間裡，只是氣色差了些，正如她自己所說，真的是沒事。
蕭輕塵思來想去，終於有一天忍不住，在幫著張媽做飯的時候，明示暗示地套了她的話。
“張媽，我嵐姨的身體，到底怎麼樣啊？”蕭輕塵皺著眉，一臉擔憂：“她一直不肯跟我說實話，總說自己沒事沒事，當時她給我打電話的時候，聽起來可嚴重了。是不是她騙我，怕我擔心……”
“啊？”張媽卻愣住，表情有些怪怪的：“夫人沒跟你說嗎？”
蕭輕塵一愣：“什麼？”
“哎喲，說起來是挺嚴重的。”張媽一邊在圍裙上擦了手，一邊絮絮叨叨拿起湯勺在鍋裡攪動：“當時啊，正吃著飯呢，夫人突然說肚子疼，臉色白得跟紙一樣，冷汗也是一直沒停過，可把我們嚇了一跳，還以為是吃壞了東西。結果帶到醫院一看，是什麼闌尾炎，急性的呢，可嚴重咧！”
蕭輕塵：“……”
“正好那天少爺給我打電話問起家裡，我就告訴了他，結果他連夜就從S市回來了。”張媽盛了半碗湯，放在一邊，又蓋上鍋蓋，繼續道：“後來夫人手術完，沒什麼大礙，他就走了。哎喲，當時我還說要通知你呢，結果老爺和夫人都說，不要讓你擔心，等好起來再告訴你……”
“等等，”蕭輕塵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她隱隱知道了事情的大概，還是堅持著問：“你怎麼知道我的號碼呢？”
“哎喲，我可沒有，是當時我看少爺告訴夫人的啦……”張媽笑起來，端起那半碗湯：“來嚐嚐張媽煲的靚湯，味道可好咧！”
蕭輕塵深吸了口氣，勉強笑了笑：“不了，張媽，我突然想起來還有點事情，我先回房間了。”
她說完就走，留張媽一個人在廚房抱怨：“這個孩子，風風火火的，喝個湯都不行，這營養可好的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