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無聲戰場
晨光從窗簾未拉緊的縫隙裡透進來，光線昏暗的室內漸漸有了些微亮光，牆壁上貼了淺藍色的碎花桌布，藍色貝殼形狀的時鐘在牆上滴答地走著，時光流動，空間靜謐。
裴巍然一把推開大門，紅光滿面地朝身後的人笑：“曼冬，你先進去。”
陳曼冬默默抹了一把胳膊上的雞皮疙瘩，低著頭進了門。
蕭輕塵剛做好早餐，從廚房出來，就看到這夜不歸宿的兩個人，挑挑眉：“去酒店開房回來了？”
“啊哈哈哈，姐我們……”裴巍然這個二貨捧著昨天送給陳曼冬的紅梅，笑得一臉蠢樣，卻被陳曼冬一下打斷：“昨天太擠了，附近酒店都沒空房間，去的我在C市的房子，你弟睡的儲物間。”
一句話把兩個人的關係撇得乾乾淨淨。
陳曼冬的眼神非常可怕，似乎在警告蕭輕塵，再說一句就等著捱揍。
蕭輕塵無聲嘆了口氣，恨鐵不成鋼地看向裴巍然，心想都這麼給你製造機會了，你還是不成功，沒辦法了。
但這個二貨哪裡看得懂，他現在眼裡只有吃的，裴巍然的鼻子動了動，道：“姐，你做了小籠包嗎？哇，還有雞蛋餅！”說完就往廚房衝，看得陳曼冬眉頭直跳。
“裴巍然，站好。”一道清冷的聲音。
裴巍然像是被施了法，一下子定在原地，僵硬了兩秒，突然咧開嘴笑了：“哎喲，哥，你也在啊！”
裴雅逸靠著門框，單薄的衣服，蒼白的臉，眼裡有幾縷血絲，神情微冷，語氣裡透出一股嫌棄：“見著吃的就把什麼都忘了，什麼德行。”
說著朝餐廳方向一抬下巴，指揮道：“去把桌子收拾了。”
裴巍然瞥一眼不遠處的桌子，心說這桌子這麼幹淨，還要我收拾什麼，但也不敢頂嘴，於是一邊假模假樣地走過去，一邊笑得賤兮兮的：“哥，你昨晚……跟姐一塊睡的啊？”
蕭輕塵：“……”
陳曼冬：“？？？”
裴雅逸：“嗯。”
陳曼冬一把眼刀飛過來，看向蕭輕塵的眼神複雜極了：“蕭輕塵，我說你……”
“吃飯，吃飯。”蕭輕塵簡直頭皮發麻，拉著陳曼冬的胳膊，把她推進了廚房，指揮著她動手：“這個那個，全部端過去，等下叫裴巍然過來盛飯。”
陳曼冬也知道現在不是跟她計較的時候，默默咬了牙，梗著脖子去了。
蕭輕塵舒了口氣，回過頭看見裴雅逸還靠在門邊，手臂無力地垂在身側，呼吸略微有點急促的樣子。她略皺眉：“還沒好嗎？”
“塵塵，”裴雅逸垂著眼簾，收起了面對裴巍然的時候那股氣勢，輕聲道：“我還是有點暈。”
“等下再吃一次藥吧。”蕭輕塵縱然懷疑他是故意裝可憐，但實在也是硬不起心腸，面對裴雅逸，她的底線似乎總是一再退讓。她慢慢走近他，伸出手摸了自己的額頭，又踮起腳尖去夠他的額頭。
裴雅逸彎了唇角，配合地低下頭。
昨晚降下去的溫度又有了回升的趨勢，蕭輕塵感覺手背的溫度有些燙，眉頭皺起來：“反覆發燒，可能不是一般的感冒，吃了飯去一趟醫院。”
“塵塵，我不……”
裴雅逸話未說完，就收到蕭輕塵的一個冷眼，然後就看到她轉身進了房間，從床頭拿出一支溫度計來。
“放在腋下，吃完飯給我看，超過三十八度就跟我去醫院。”她的聲音略冷，似乎已經沒了昨晚的耐心。裴雅逸知道，其實只是因為裴巍然和陳曼冬回來了，她才找回自己應該面對他的態度。
裴雅逸眯著眼睛瞥了一眼正幫著陳曼冬盛稀飯的裴巍然，心裡默默地把這筆賬算在自己弟弟頭上，面上卻是波瀾不驚，一副聽話的樣子：“好。”
一頓豐盛的早餐，蕭輕塵出門多年，常年都是自己一個人做飯，手藝自然不用說，裴巍然這個大吃貨都讚不絕口的。只是今天，他哥看他的眼神實在太過詭異，簡直如芒在背，裴巍然連吃著自己心愛的一口一個的小籠包都沒那麼高的興致了，哭喪著一張臉對上他哥的視線：“哥，我臉上有什麼髒東西嗎？”
豬隊友。
裴雅逸簡直想伸出長腿在桌子下面給他一腳，但忍住了，語氣淡漠道：“沒有，我就是忽然覺得，你真是越長越醜了。”
裴巍然：“……”哥你不就是感冒了嗎，你把眼睛燒壞了是嗎！這日子還能不能過了！
裴總暗示不了自己這個蠢弟弟把陳曼冬支開，索性也放棄和這個二貨眼神交流了，隨手夾起他心愛的小籠包，一口一個。
裴巍然簡直要哭了，我的哥，親哥！明明就是你把我拐來騙來的，現在居然這樣對待功臣，簡直人間慘案！
他們兄弟倆在這親密交流，陳曼冬和蕭輕塵也沒閒著，尤其陳曼冬，那美麗的鳳目簡直要倒豎起來：蕭輕塵！看你乾的好事，你不是早就和他斷絕來往了嗎！
蕭輕塵假裝看不懂，低頭喝稀飯，吃雞蛋餅。
“嘖。”陳曼冬眉毛一皺，剛想不顧在場人員，給她來一堂政治課，就聽見裴雅逸的聲音響起來：“塵塵，我想吃昨天晚上那個金針菇。”
“那個太辣了，少吃。”蕭輕塵忙別開看著陳曼冬的視線，接話接得飛快。
“什麼金針菇？”裴巍然一咬筷子，嘟囔道：“姐你偏心，都不給我吃。”
沒人理他。
裴巍然委委屈屈地再塞了一個包子在嘴裡。
吃完飯，蕭輕塵皺著眉看著手裡的溫度計。
三十八度五。
“我去開車。”她嘆了口氣，帶著裴雅逸進了房間：“你的外套和圍巾都在這裡，穿好下樓，讓裴巍然帶你一起，去車庫門口等我。”
裴雅逸點頭：“好。”
蕭輕塵在陳曼冬幾乎要殺人的目光裡，低著頭拿起外套出了門，走到門口，叫了一聲裴巍然：“你哥又發燒了，你帶他去車庫等我開車出來。”
裴巍然這回終於懂了，手裡抓著的一包零食都落在了茶几上，他皺眉：“又？”
“嗯，他昨晚下午就發高燒，但是不願意去醫院，我就帶他回來了。原本已經退燒了，早上起來的時候體溫又升了起來，我帶他去醫院看看。”蕭輕塵一邊換鞋一邊說著，也算是給陳曼冬一個解釋了。
陳曼冬聽懂了，雖然心裡還是有些膈應，但到底不好再說什麼，說到底，裴雅逸也的確是蕭輕塵的哥哥，就算後來差點做了過分的事情，也無法抹去他在過去的許多年裡，對蕭輕塵的百般呵護。
蕭輕塵的車停在路邊，她低著頭在手機上預約好了專家號，剛一抬頭，就看到裴雅逸拉開副駕駛的門坐了進來。
蕭輕塵皺眉，左右看了看，問：“巍然呢？”
裴雅逸毫無愧色：“他不來。”
蕭輕塵心說他怎麼可能看你發燒還不來，肯定是你不準。但也懶得揭穿他，一腳油門去了醫院。
雖說醫院永遠人山人海，擁擠不堪。但蕭輕塵沒料到，大年初一，醫院也這麼多人，就連專家門診外面的等候區，都坐滿了人，蕭輕塵雖然在網上掛了號，卻也已經排到幾十號後了。
她嘆了口氣，帶著裴雅逸找了個人少的角落，拉著他坐下。
但是她顯然忘了，裴巍然就是在醫院上班的，即使才來不久是個實習生，但對於發燒這種常見的疾病，自然不會覺得棘手。就算真的需要來醫院檢查，憑他身後的關係，還有裴雅逸本身的地位，怎麼也不至於需要在這裡乾等一個多小時。
她的神情如此慌張，眉宇間都是掩飾不住的擔憂，彷彿正恰恰應了那句話，關心則亂。
裴雅逸十分享受這句話，他坐在她身邊，乃至於垂著頭靠在她肩上，小幅度地抿著唇角，笑意從眉梢洩露出來。
直到蕭輕塵的電話響起來。
“如風。”她的嗓音溫溫和和，即使對待生病的自己，也不見得這樣柔軟。
裴雅逸一下子捏緊了手指，慢慢坐起來，冷眼看著蕭輕塵彎起的唇角。
“嗯，新年快樂。”蕭輕塵頓了頓，還是告訴了季如風：“我在醫院。不，我沒事，是……我哥。嗯，昨天來的，突然發了高燒，一直反覆，就帶他來醫院看看。我知道，沒關係的，我能處理好。”
“好，好的。不用著急，你多陪陪家人吧，我沒關係的，曼冬也在，裴巍然也回來了。”
“咳……”裴雅逸突然咳嗽出聲。
電話那邊的季如風也一下子僵住。
蕭輕塵皺了眉：“嗓子也不舒服了嗎？”還未等他裴雅逸回答，她便簡短說了幾句，結束通話了和季如風的通話，低頭看了看手裡的號碼，起身道：“我去看看門牌上的名字，應該快到我們了。你坐在這裡等我，不要亂走。”
裴雅逸原本因為季如風的電話而糟糕起來的心情，在這一刻突然多雲轉晴，他微微一笑：“好。”
季如風，你輸了。
也不對，你根本就沒有資格加入這場競爭。
季如風站在S市季家的別墅陽臺上，S市細雨纏綿，天空昏沉沉的，讓人幾乎分不清現在是上午還是黃昏。他用力地捏著手機，溫潤的眸子裡不見了從容，只剩下淡淡的無奈，以及晦澀的傷痛。
他嘆了口氣，大步走出陽臺，一邊撥通一個電話：“幫我訂一張去C市的機票，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