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煙花溫柔
裴雅逸在S市忙碌了一週，每天晚上加班加點，帶著一幫骨幹下屬佈置安排，氣勢全開，看得程宇連一句調侃抱怨的話都不敢說，更別提其他人了。等到大體框架定了，裴雅逸才鬆了點口，勉強答應放他們幾天假，自己回了當年在S大旁邊的房子。
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許是那天冬日的暖陽實在難得，讓他想起了當年蕭輕塵在這裡的時候，他忽然覺得這空蕩的房子裡實在安靜得詭異，讓人心裡不住地發慌。
於是裴總做了一個自認為無比正確的決定。
他在臘月天裡，除夕當天，衝了一個冷水澡，吩咐程宇訂了去C市的機票，勒令裴巍然先去打頭陣，自己風風火火地就上飛機了。
他熬夜好多天，原本就有點頭暈嗓子疼，加上臨走一個通體舒泰的冷水澡，裴雅逸強撐著一口氣給裴巍然去了電話，要到了他們離開的地址，蕭輕塵的車牌號，以及蕭輕塵新搬去的地方所在的位置。幸好C市一向擁堵，要找到蕭輕塵還是比較容易的。
所以才有了後面他發燒的一幕。
裴雅逸回去花了多大的心力，唯有自己知道。看見蕭輕塵和季如風站在一起，自稱是他女朋友的時候，心裡的疼痛和恨意，也唯有自己清楚。他離開C市，並不是選擇退讓，他想著，季如風算個什麼，明明蕭輕塵不喜歡他，卻只因為單方面的糾纏幾年，就得到了自己惦記多年的位置。
原本並不想對季如風做什麼，因為明顯他和蕭輕塵是不可能的。但那天季如風在諾雅年會上的那番說辭，說什麼事情不是永恆不變的，明顯就是宣戰和諷刺，裴總心裡那根原本就纖弱無比的神經徹底斷了。
但是蕭輕塵已經是季如風的女朋友，再用以前那套霸道的方式肯定攻略不下，裴雅逸咬著牙思考，終於想出一個苦肉計，換了一種方式和蕭輕塵相處。
意識慢慢恢復的時候，裴雅逸聽見有人在外面說話，他略略掙扎，睜開了雙眼。
房門微微開著，客廳裡燈光微弱，蕭輕塵刻意壓低的聲音在黑夜裡響起來：“知道了，你和巍然注意安全，跨年夜很多人的，很擁擠。晚了就住在外面的酒店吧，明天再回來。嗯，好。家裡……家裡很好啊，沒什麼事。好，好的，晚安。”
蕭輕塵結束通話了陳曼冬的電話，微微舒了口氣，有些猶豫，但還是沒有告訴她裴雅逸來了的事情，怕她知道了又咋咋呼呼的，直接扔下裴巍然回來了。
她起身走向房間。
裴雅逸調整了呼吸，閉上眼睛。
她的手指微涼，手背輕輕落在自己的額頭，黑暗中的觸覺格外敏感，裴雅逸幾乎要忍不住睜開眼睛，想看看她此刻的表情，是溫柔還是擔憂。
蕭輕塵的手拂過他的額頭，臉頰，慢慢放下心來，輕聲嘀咕了一句：“終於退燒了。”
她從床頭櫃上的盆子裡擰出熱毛巾，輕輕拂開裴雅逸略微散亂的頭髮，慢慢擦拭他的額頭和臉頰。捂出來一身熱汗，裴雅逸的臉上都是黏糊糊的。蕭輕塵擦完了他的臉，把捂得嚴實的被子鬆開一點，再把他的手拿出來，沿著手心擦拭乾淨。
她的手指溫溫軟軟，力道輕柔，把裴雅逸醒來時突生的一點煩躁也撫平了，黑暗中彷彿能聽見她輕輕的呼吸，柔和的表情。
裴雅逸動了動嘴唇，剛想說什麼，就聽見窗外傳來振聾發聵的聲音。
一朵朵璀璨的七彩煙花升騰起來，在空中炸開，還未完全熄滅，又是升起另一場視覺盛宴。
沒有開燈的房間裡原本只有客廳裡照進來的微弱光芒，現在卻被外面華麗的煙火照了個透亮，淺色的窗簾擋不住這奪目的光，轟轟烈烈地帶著新年的氣氛，從光鮮亮麗的世界，絢麗而來。
蕭輕塵被嚇了一條，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窗外，她甚至都沒注意那煙花是多麼的美麗，僅一秒就回過頭來，潛意識地擔心裴雅逸被吵醒。
卻一下子對上他惺忪的睡眼。
一時兩個人都愣住。
到底還是蕭輕塵先反應過來，她伸手開了燈，柔和純白的光芒亮起來，外面的煙花也顯得不那麼刺眼了，她看了看裴雅逸，一時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面對他。
“塵塵，幾點了？”裴雅逸語氣如常，彷彿還是那個燒迷糊了的狀態，一雙好看的眼睛眨啊眨，看得蕭輕塵心裡直顫。
蕭輕塵忙錯開視線，低頭看錶：“十二點了。”
“真好。”裴雅逸笑：“今年，我們兩個人一起過的。”
那笑容也極為晃眼，蕭輕塵眼角的餘光都有些收不住，她匆忙站起身來：“餓了嗎？我給你拿吃的。”
裴雅逸點頭：“好。”
一碗濃稠的玉米粥，一小碟醃得色澤橙黃的風味蘿蔔丁，麻辣味的金針菇，唯一有點葷腥的就是那一小碗香菇炒的雞丁，再配上一盅鯽魚湯，裴總遲來的晚餐清淡極了。
不過現在能吃到蕭輕塵做的飯，裴雅逸已經感到慶幸了，自然一句多話也沒有，伸手就接過她遞過來的碗，誰料太高估自己的恢復能力，一下子手滑，白淨的粥碗差點摔在地上。
幸好蕭輕塵還沒鬆手，連著他的手一起握住，碗還完好無損，粥也依舊香濃軟糯。
“我來吧。”她嘆了口氣，雖然有些狐疑裴雅逸是不是裝的，但看他今天下午那麼嚴重的樣子，倒也不好說什麼，把裝滿小菜的托盤往床頭櫃裡面推了推，拿起勺子，把一勺粥送到裴雅逸唇邊。
這等福氣，裴雅逸自然不會推脫，他聽話地按照她的指揮坐起來，靠在床頭，目光幽幽地看著她。
“塵塵，我想吃那個辣的。”裴雅逸低著頭，認真地看著那碟切得細碎的金針菇。
一勺盛滿粥的勺子上帶著色澤誘人的金針菇便送到嘴邊。
“香菇也要。”
蕭輕塵又給他夾了點香菇在勺子裡。
“還要。”
蕭輕塵眉毛抖了抖，但到底也沒說什麼，至少這樣的相處緩解了不少她之前的尷尬，最後還是一勺一勺地喂他吃完了。
魚湯只有一小碗，蕭輕塵懶得再用勺子，直接端著碗送到裴雅逸嘴邊，他倒也沒嫌什麼，一口氣喝完，眼睛亮晶晶地望著她：“塵塵，我還餓。”
蕭輕塵頓了頓：“晚上少吃點，等下還要睡覺。”
裴雅逸眨眨眼，俊逸的臉上明明沒有別的表情，卻詭異地讓蕭輕塵覺得，他有點委屈。
“……那再喝一碗湯吧。”她說著，收拾好東西，端起托盤出去了。
裴雅逸看著她的背影，無聲笑起來。
等蕭輕塵再端著碗魚湯出來時，就看到裴雅逸已經起來了，他坐在客廳裡，電視上正回放著C國年年必有的春節聯歡晚會。還是必備的小品，裴雅逸自從長大之後，幾乎都不再看，今天卻來了興致，目不轉睛地盯著兩個相聲演員。
蕭輕塵把室內的暖氣溫度調高了一些，再把魚湯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輕聲道：“把旁邊的毯子蓋上。”
裴雅逸回過頭對她微微一笑，聽話地拉過毯子蓋在自己身上，捧著魚湯慢慢喝著。
桌上還有陳曼冬一早準備的小零食，焦糖瓜子，蒜香花生，青豆，牛肉乾，糖果，飲料，以及一些水果。
裴雅逸看得起勁，時不時摸了一小顆水果放在嘴裡，蕭輕塵看他也沒吃太多，索性也由著他。她坐在他旁邊，抱著一個靠枕，兩個人相顧無言，倒是默契地坐在這裡，看著重播的春晚。
看著看著，裴雅逸感覺身邊的沙發一沉，微微側頭，就看見蕭輕塵抱著靠枕睡著了，精緻的眉眼在曖昧錯落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柔美好看。
裴雅逸記不清多久沒有看到她對自己露出這樣毫不設防的狀態了，只覺得心都軟化了。他關了電視，剛才吃了些東西，多少已經恢復了些力氣，於是微微俯身，輕手輕腳地抱起她，走進臥室。
他的動作已經極為小心，卻還是在把蕭輕塵放在床上的時候弄醒了她，蕭輕塵的意識有些不清楚了，雙眼都是濃重的睡意，聲音有些沙啞：“裴雅逸？”
“嗯，我在。”裴雅逸輕聲答應她，把她的鞋子脫了，自己躺在了她身邊，摸了摸她的臉道：“睡覺吧。”
蕭輕塵便一下子回過神來。
她紅著臉想起身，卻被裴雅逸拉住了手腕，他的手越過她，把被子拉上來包裹住她，他的聲音溫柔得好像一場美好的夢境，聽得蕭輕塵思緒恍惚：“讓你擔心了，忙了這麼久，快睡覺吧。”
蕭輕塵便紅了耳尖，側過頭去不說話，好不容易做完了心理建設，想好了措辭，一回頭卻看見裴雅逸閉上的雙眼，聽見他均勻的呼吸聲。
她原本要再翻過身去，現在卻一下子不敢動了，生怕吵醒他。
遠處還有零星的煙花亮起，更遠的地方有陣陣鞭炮聲，透過窗戶傳遞進來，但這一刻，蕭輕塵卻覺得那些都離自己很遠很遠，唯一近在咫尺的，就是眼前這人安穩的睡顏。
他俊逸無邊的樣子落在她眼裡，沉在她心裡，和很早以前就埋在心底的種子遙相呼應，似乎有什麼東西就要破繭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