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傷痛無痕
裴雅逸神色一片冰寒,他伸手就拉開蕭輕塵的手,眼裡都是森冷的光:“蕭輕塵,放手。”
蕭輕塵一怔,倒是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出現了,只是現在,她並不想和裴雅逸再有什麼牽扯。
“為什麼?”她冷靜地反問,一隻手被他捏得生疼,另一隻手卻緊緊握住季如風的手,面上一片雲淡風輕:“裴雅逸,該放手的是你。”
裴雅逸只覺得額角的青筋都跳了幾跳,他勉強保持著冷靜,深深吸了口氣:“塵塵,聽話,我……”
“裴總,”季如風皺著眉看著他拉著蕭輕塵的手,他捏了捏她握住自己的手心,怕傷到她,沒有去和裴雅逸硬拉,只是道:“輕塵是我的女朋友,請你放開她。”
裴雅逸眼神一變,眼裡的狠厲再也掩飾不住,他並不相信季如風的話,也不想跟他多費唇舌。他冰涼的目光落在蕭輕塵臉上,連聲音都是寒涼:“蕭輕塵,跟我回家。”
“回什麼家?”蕭輕塵表情冷漠,硬著肩膀想收回手:“那只是我租的一個房子而已,並且很快就會搬走。裴雅逸,我受夠了,你想玩什麼貧民遊戲,自己去吧。”
她的言辭十分冷漠,眼裡的厭倦不加掩飾,手上的力道極大,乃至於不管不顧,細嫩的皮膚被她掙出一道紅痕。
裴雅逸被那目光刺得生疼,連手指都控制不住顫抖起來,已經握不穩蕭輕塵的手,任由她收了回去。
季如風皺著眉,輕輕揉捏她通紅的手腕。
“裴雅逸,你覺得他說的不是真的。”蕭輕塵臉色極冷,但聲音更冷:“那我告訴你,是真的。從現在起,季如風就是我的男朋友了。不管你是以哥哥的身份自居,還是別的什麼,不要說現在,就是以前,你也沒有什麼身份來對我的生活指手畫腳。我言盡於此,話說得透了,對誰也不好。”
蕭輕塵吸了口氣,側過頭低聲道:“我們回去吧。”
季如風擔憂地看著她,他從未見過她情緒起伏這樣大,更別提說這麼狠的話,發這麼大的火。裴雅逸和她的對話裡透出太多資訊,但季如風並不打算主動追問,聽見她說要離開,便沉默著點頭,幫她穿上大衣,從裴雅逸身邊擦肩而過。
“蕭輕塵,你瘋了。”裴雅逸卻突然低低地笑了起來,他的聲音裡是全然的嘲諷和不屑:“你根本就不喜歡他,你這麼做,才是對他最大的傷害。”
他雖然言語嘲諷,看似站在某個制高點,但內心的荒蕪,唯有自己知道,唯有難以緊握的雙拳,方才洩露出點滴恐懼。
“謝謝你的關心,裴總。”季如風看著蕭輕塵要說什麼,微微一笑,拉住她的手,回過頭直視裴雅逸:“她不喜歡我,我一直都知道。她不是因為喜歡我才答應和我在一起,我也知道。甚至於,是我要求她這樣做的。但什麼事情都不是永恆的,正如當年你和她是那樣親密的兄妹,現在卻……”
季如風頓了頓,似乎覺得自己的言辭有些尖銳,便不再說下去,他的言語溫和,眼神平靜:“不管什麼事情,總要試一試,才知道有沒有可能。承蒙你多年對輕塵的照顧,謝謝。”
裴雅逸被這最後一句話堵得心口一陣陣鈍痛發悶。
這句話原本是那天他對季如風說的,不料當時他笑得自然,卻記了這麼久,挑在這個完美的時機,給予自己重重一擊。
他身形晃了晃,回過神的時候,就只看見蕭輕塵純黑的裙角消失在了沉沉黑夜裡。
裴雅逸幾乎站立不穩,他一把撐住旁邊的柱子,耳際一陣陣轟鳴,俊逸的臉上看起來似乎在竭力剋制著什麼,長而直的睫毛垂下來,止不住地顫抖。
季如音找到裴雅逸的時候,就看到他這個樣子。
“雅逸,你怎……”話未說完,她就忽然失去了聲音,半句話卡在嗓子眼裡,臉上的表情頗為滑稽。
裴雅逸紅著眼,眸子裡全是血絲,還有某種不知名的,清澈的東西。
季如音一下子臉色慘白,呆愣著說不出話。
裴雅逸冷冷地斜看她一眼,垂眸再睜開,眼裡已經一片清明。他甩開她想扶住自己的手,挺直背脊,大步出了大廳。
唯有季如音,仍然呆立當場,指尖顫抖。
有什麼事情,會比你看到你愛的人和別人在一起更糟糕的呢?
裴雅逸對蕭輕塵如是,季如音對裴雅逸如是。
她堅持多年,苦苦追尋當年那個對自己不屑一顧的人,一開始以為是征服欲,再後來卻發現明明是自己痴念難改,執意糾纏。她是父母捧在手心長大的明珠,是天之驕女,是眾星拱月的焦點。她一向目光甚高,追求她的男生不計其數,季如音也答應過,但很快都分手了。
直到裴雅逸的出現,她才知道,什麼叫做心動,什麼叫做忐忑,什麼叫做惶恐,什麼叫做,求而不得。
她說不清自己為什麼會對裴雅逸堅持這麼久,就像季如風同樣說不清,為什麼會對蕭輕塵堅持這麼久。季如音從來都知道自己是優秀的,她相信著,裴雅逸只要某天回過頭來,就會發現,自己比他身邊很多女人都要優秀美好,他就會開始考慮,和自己在一起,或許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於是她追逐,她糾纏,她從不放手,甚至於用各種手段強迫他妥協。
總會成功的,她這樣安慰自己。
但是直到她看見他剛才的眼神。
那有如困獸掙扎,最後頭破血流,嗚咽倒地,獨自舔傷的眼神。那彷彿被主人遺棄,心有不甘,卻因為重傷而無法追逐的眼神。
那種,已經將感情刻進骨肉,融入血液的疼痛眼神。
季如音突然有了一絲的清明。
這麼多年來的堅持,真的能如自己所想,得到想要的回報嗎?
是誰說,堅持就一定會成功?
她喜歡裴雅逸,並且一直堅持追逐,卻不知道,裴雅逸喜歡一個人,比她更早開始,比她更加糾纏用力,比她更加刻骨銘心,然而至今沒有任何進展,乃至於情況變得更糟。
季如音愣在原地,角落的窗戶微微開著,酒紅色的薄紗窗簾仍然翩翩飛舞。燈光朦朧曖昧,遠處的人們相談甚歡,絲毫不知道這個角落發生了什麼。
……
裴雅逸離開了C市。
他的離開毫無徵兆,從諾雅的年會上回去,乃至於都沒有跟裴巍然說一聲,直接把他在C市公寓的鑰匙給了裴巍然,告訴他搬去自己名下的房子裡住。
裴巍然抱住一個他週末和蕭輕塵出去抓回來的毛絨玩偶,一臉驚恐道:“我不要!你休想拆散我和我姐,你休想吃獨食!”
裴雅逸難得沒有冷眼看他,倒是挨著他身邊坐了下來,輕聲道:“她不要你了,以後,你都沒得她做的飯吃了。”
這話到底是說給裴巍然聽,還是說給他自己聽,就不得而知了。
裴巍然一愣,把手裡的毛絨玩偶扔開,皺眉看向裴雅逸:“哥,你在說什麼?”
裴雅逸卻不再多說,拿起桌上的車鑰匙,站起身來:“跟我一起回S市,還是繼續留在這裡發展?”
這話就是明顯的迴避和拒絕了,裴巍然看他的臉色不正常,不敢多問,沉默片刻,道:“C市前景不錯,我剛在醫院站穩腳跟,暫時不想離開。”
“好。”裴雅逸點點頭,轉身就走。
“哥!”裴巍然一下子站起來,聲音有些急:“你……你和輕塵姐……吵架啦?”
他其實想問的是,哥,你要放棄了嗎?
但裴雅逸的神色實在可怕,裴巍然不敢直問,生怕殃及池魚。於是只好曲線救國,委婉地試探一下。
裴雅逸頓了頓,高大的背影站在破舊的門口,他面相精緻,衣著昂貴,與周遭的一切顯得格格不入。
但最後,他還是什麼也沒說,抬腳大步離開了這裡。
裴巍然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多年堅持,他哥看他姐的眼神,滿滿的都是化不開的感情。蕭輕塵看不到,裴巍然時不時瞥一眼,有時候都被膩出一身雞皮疙瘩。
媽的,無形狗糧,最為致命。
蕭輕塵最近很忙,裴巍然也是等她忙過了,把車提回來的時候,才知道她去買了一輛車,並且早就有了駕照。輾轉幾天,等她適應了那輛新車,看起來十分滿意的樣子,裴巍然方才敢囁嚅著開口:“那什麼,姐,你……把我哥趕走了啊?”
蕭輕塵一頓,一腳剎車,把裴巍然晃得往前一傾,還沒緩過神來,就聽見她淡定無比的聲音:“裴雅逸?他走了?”
卻分明緊緊捏住了方向盤,指尖都微微發白。
裴巍然簡直心驚肉跳,媽的這勸和還有生命危險啊!
“是啊,走了兩天了。”他拍了拍心口,心有餘悸道。
蕭輕塵伸手換了下檔位,沉默片刻,方才應了一聲:“哦。”
“……”我的姐哦,你哦是什麼意思啊?
但蕭輕塵顯然不想跟他多做解釋,換了個話題道:“年後我應該就搬去公司分的公寓住了,你要一起嗎?兩室一廳,有多餘的房間。”
裴巍然挺了挺胸口:“去!怎麼不去!你還欠我好多好吃的!”
蕭輕塵失笑:“好。”
她要是知道,裴巍然打的是替裴雅逸監視她的主意,絕對一腳就把裴巍然踹下車了。
但蕭輕塵不知道,於是裴巍然就愉快地退了兩間出租房,美滋滋地收拾東西跟著蕭輕塵舉家搬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