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冷風滿樓
街燈明滅，裴雅逸的車停在樓下的時候，蕭輕塵剛好做好了飯。晚餐很豐盛，滷雞爪，紅燒肉，酸甜肉丸，清炒杏鮑菇，還有一個鯽魚豆腐湯。雖然對於三個人的份量來說，的確有點多了，但有裴巍然這個大吃貨在，蕭輕塵並不擔心會有很多剩菜。
裴巍然一臉苦惱：“姐，能不能不要晚上弄這麼多好吃的？今天單位體檢，我上秤一看，胖了五斤。”
蕭輕塵從善如流：“好，以後給你做減肥的東西吃。”
“別啊！”裴巍然急眼：“就晚上，晚上少一點啊！你尊重一下給生活費的人啊！”
“你再胖，曼冬可就更看不上你了。”蕭輕塵一擊斃命。
裴巍然看著裴雅逸開門進來，哭喪道：“哥，她老是欺負我。”
裴雅逸懶得理他，端過蕭輕塵剛盛出來的一碗魚湯，抿了一口，接著一口氣喝完半碗。
“那是給我的啊……”裴巍然無力嘆息，媽蛋這日子到底還能不能過了啊！
裴雅逸冷冷一笑：“今天你洗碗。”
“哪天不是我洗碗……”
“那以後都是你洗碗了。”
“……”裴巍然悲憤：“你到底是不是我哥啊！”
這樣的話裴雅逸已經聽得耳朵起繭子了，懶得接話，直接去廚房洗了手，回來坐下吃飯。
蕭輕塵晚上一向吃得少，只喝了一碗湯，吃了點豆腐就放下了筷子。晚上吃太多對胃消化不好，裴雅逸倒也沒說什麼，默默伸手夾走了盤子裡最後一個肉丸，看得嘴裡塞著一個雞爪的裴巍然直瞪眼。
一封燙金的香檳色信封被輕輕放在桌面上。
裴雅逸用詢問的眼神看向蕭輕塵。
“公司給的。”蕭輕塵伸出手，慢慢推到他面前，聲音淡薄：“有空就去吧。”
一封很簡單的年會邀請函，裴雅逸卻因為她試探的動作而高興起來，他抿著唇角，眼裡有了淡淡的笑意：“好。”
裴雅逸以為，這是她向自己發出的邀請，諾雅的年會他一早就聽黃經理提起過，正式的邀請函也只是走一個過場。他知道諾雅年會，一向都是需要攜帶女伴出席的，只要蕭輕塵給了自己這封信，那麼他自然而然地覺得，這是她在邀請自己成為她的男伴。
這份好心情一直持續到諾雅年會晚宴開始那天的下午。
這天諾雅的員工只上了半天班，下午公司就放假，讓員工自行安排，晚上七點準時開始年會晚宴。
蕭輕塵一回來就看到裴巍然的房門微微開著，還以為是他下早班了，但她忙著換衣服，也沒問一聲。
等她拿著外套推開大門的時候，正好和裴雅逸四目相對。
她穿著一席純黑的禮服長裙，裙襬長長，正好在高跟鞋上一點，既不會拖在地上，也顯得她雙腿修長。一字領和V領結合的設計，露出她精緻的鎖骨，白皙圓潤的肩頭。烏黑茂密的頭髮挽成一個簡單大方的髮髻，從兩邊的額角垂下來些許碎髮，臉上略施粉脂，化了一個淡淡的妝，襯得整個人都精神煥發，從骨子裡流露出高雅來。
裴雅逸明顯怔了怔，他看著蕭輕塵，眼神一動不動，直到蕭輕塵不自然地移開與他對視的目光，他方才回過神來，輕咳一聲：“稍微等我一下吧。”
“什麼？”蕭輕塵略微詫異。
裴雅逸明顯也是換了一身衣服的，他平時工作穿的西裝沒有這樣正式的三件套。黑色的西裝和馬甲，內搭純白的襯衣，酒紅色的領帶，西裝外套上的手帕也是酒紅色，就連發型也是做過的，原本就俊逸的臉，看起來愈發俊美逼人，好看得彷彿從某本雜質書裡走出來的人物。
“我去戴副袖釦，等我一下。”裴雅逸的目光略略有些飄忽，她的打扮實在過於美麗，以至於讓他的眼神都不知道往哪裡放。
蕭輕塵還是不明白，她微微皺眉：“你在說什麼？等你做什麼？”
裴雅逸直到現在才回過味來，他原本有些雀躍的心情驟然冷卻下來，彷彿被人在寒冬臘月的天裡從頭澆下一盆冰水，他深深吸了口氣，勉強保持著平靜的語氣：“你要出去？一個人？”
“今天公司年會。”蕭輕塵低頭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往左邊走了一步：“我得走了。”
她並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但是她穿成這樣，顯然是不可能去擠公交車的。裴雅逸咬緊了牙，右手垂在身側，緊握成拳，沉默地看著她從自己面前走過。
裴雅逸用了一分鐘從房間裡拿出袖釦，一邊走一邊扣上，很快跟上了踩著高跟鞋，拎著裙襬下樓的蕭輕塵。
他突然從背後抱起她。
蕭輕塵被嚇了好大一跳，差點驚撥出聲，呼吸都亂了，她側過頭驚詫地看著裴雅逸：“你做什麼？！”
裴雅逸卻不答，他一手託著她的腰際，一手託著她的膝彎，飛快地下樓。
蕭輕塵被他嚇得不輕，不敢鬆手，只能抱住他的脖子固定住自己的身形。
三層樓梯很快就下完，直到裴雅逸抱著蕭輕塵走到路邊的時候，幾個人都愣住了。
季如風站在車門邊，穿著一套深藍的西裝，純白襯衣，唯有領帶是黑色的，他手裡拿著一枚誇張的戒指，上面是一朵深藍色的絹花。他看著蕭輕塵，眼裡有些錯愕：“輕塵，你……”
蕭輕塵看著他，想到自己現在的處境，也是臉上一紅，她輕輕掙扎著，低聲道：“裴雅逸，放我下來。”
裴雅逸聲音冷漠：“地上髒，我抱你去我們車上。”
言下之意是他也要去諾雅的年會，並且攜帶的女伴是她。
蕭輕塵還沒說什麼，就聽見身後傳來一聲輕笑：“雅逸，快放妹妹下來，你這個哥哥真是把她寵得沒邊了，但也得顧忌著別人的看法呀，萬一有人經過看到怎麼辦？”
她一怔，回頭就看到季如音從季如風的車上下來，穿著她一貫喜愛的紅色，性感的魚尾裙，深V的領，滾了一圈華麗的荷葉邊，外面套著一件純白的皮草披風，華麗昂貴，絲毫不加掩飾。
裴雅逸冷笑，他輕輕把蕭輕塵放下來，一手託著她的腰好讓她站穩，然後拿出她一直抱著的一件純黑毛呢大衣，將她整個人裹了個嚴實。長長的衣襬直到蕭輕塵的膝蓋上方，顯得她整個人都被籠在大衣裡，僅露出一張小巧漂亮的臉來。
“妹妹？她什麼時候……”
“哥。”蕭輕塵突然打斷裴雅逸隱含憤怒的話，她並不和裴雅逸對視，她低著頭，輕輕掙開他的手，朝著季如風的方向倒退一步，微笑道：“不要耽誤時間了，如音姐等你很久了。”
她雖然在笑，但那笑容到底有多勉強，裴雅逸一眼就看穿了。
她說季如音在等他，言下之意，難道是季如音一早就說好要和他們一起過來，然後跟著他一起去參加年會？
“蕭輕塵。”裴雅逸微微眯眼：“什麼意思？”
你邀請我參加年會，就是為了給季如音製造機會？
蕭輕塵哪裡知道他想了這麼遠，但即使知道，恐怕她也不會解釋一句。她兩步走到季如風身邊，接過他手裡那枚深藍色絹花的戒指，輕輕戴在自己的中指上，朝季如風微微一笑：“走吧。”
然後率先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在三人的目光裡坐了進去。
季如風穿著深藍西裝，黑色領帶，而她穿著黑色禮服，這枚深藍的絹花戒指，正好和季如風的遙相呼應，擺明了就是配套的一對。這還是呂雪的點子，原本蕭輕塵是不感冒這些的，但看著季如風微微笑著，似乎想要接受的樣子，也就不好說什麼，反正一個小東西，也沒有什麼明顯的寓意。
季如風倒是有些愣怔，他看了看裴雅逸，又看向蕭輕塵，她的目光清澈而自然，只是沒有看向裴雅逸半分。看見季如風有些出神，她甚至降下車窗，微微一笑：“如風？”
如風。
相識多年，這是季如風第一次聽見她這樣稱呼自己。
但她到底是出於什麼原因來這樣稱呼自己，季如風暫時不得而知。此刻他站在原地，身處凜冽的寒風中，卻覺得沐浴溫暖長風，陽光和煦，漫長的等待都有了最好的歸宿。
季如風笑出來，琥珀色的眸子盈滿了陽光，他笑得極為溫柔，眼角眉梢都是滿載的暖意，他腳步輕快地走到車門邊，開啟車門坐了進去。
“如音，我們先走了。”季如風細心地替蕭輕塵調整好安全帶，開啟車內的空調，朝季如音微微點頭。
季如音笑得燦爛極了：“好，哥慢走。那個，輕塵。”她眨眨眼，朝蕭輕塵拋了一個媚眼：“我哥就交給你啦，可要看好他呀。”
蕭輕塵聽得尷尬，只假裝沒聽見。
季如風已經關上了所有車窗，一腳油門，車子順利地滑出去。
似乎所有人都認同了這樣的安排，唯有裴雅逸。
他目光陰冷，原本穿著黑色的正裝，顯得他整個人都十分優雅貴氣，現在卻只剩下了無邊的陰沉和冷漠。
“怎麼，不去嗎？”季如音一改剛才親切的樣子，笑得有些挑釁，眼裡都是銳利：“你就這麼放心把自己的妹妹交給別人？”
她說到“妹妹”這個字眼，分明是咬牙切齒的，哪裡有半分剛才對著蕭輕塵親切的樣子。
裴雅逸側過頭冷然一笑：“去，為什麼不去？”
他沒有說什麼威脅的話，季如音卻無端感到一陣刻骨的寒冷，她微微打了個冷顫，卻並不退縮，梗著脖子開啟了裴雅逸的車門。
裴雅逸嗤笑一聲：“季如音，坐我的車可以，但注意你的身份。副駕駛的位置，可不是你的。”
他站在門邊，單手撐著駕駛室的車門，那架勢，似乎她不去後座，他就不會開車。
以他的為人，這是很有可能的。
季如音咬著牙開啟了後門。
裴雅逸一腳油門，差點把剛剛坐穩的季如音一下甩到後座上躺下，季如音冷著臉想說句什麼，卻發現他的臉色陰沉無比，當下也不敢再去觸他的黴頭，只好擰著眉扣上安全帶。
裴雅逸當然生氣，他簡直氣得想衝上去扛著蕭輕塵就走。
但是她拒絕的意思已經很明顯，她多年不肯見到自己，當年裴雅逸說她不是自己妹妹的時候，蕭輕塵就再也沒有叫過他一聲哥哥。這種情況目前只出現過兩次，一次是他才找到蕭輕塵的時候，用陳曼冬威脅她，一次就是剛才。
裴雅逸無論多麼生氣，但當年的事情，只是一個苗頭，就被蕭輕塵這樣牴觸，他不敢，也不能，輕易地再去觸碰她的逆鱗。
還有，她為什麼會把自己推給季如音？
裴雅逸即便氣極，也還是在人前給她留足了面子，她要讓自己帶著季如音，那他就帶著。
只是事後，必然要給他一個說法。
裴雅逸把一輛超跑的效能在有限的場地上發揮到了極致，一路上超車別車，就差闖紅燈超速嚇著行人了。
蕭輕塵，我倒要看看，你要給我什麼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