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風雨無聲
燈光錯落，光影曖昧。
裴雅逸的聲音有如深海寒冰：“季如音，你該知道，我對你沒有任何想法。不要利用長輩的關係來迫使我妥協，這樣只會讓人更加厭惡。”
季如音還是笑，笑得眼裡碎光點點：“利用長輩的關係讓你妥協，雖然你不高興，但這卻是很有效的辦法。既然能達到想要的結果，何必多去過問過程。”
裴雅逸懶得再接話，站起身來，拿起放在一邊的大衣就走。
“裴雅逸！”季如音捏著膝上的餐巾，呼吸略微急促：“你不許走！”
裴雅逸冷冷一笑：“你告訴我祖父，讓我出來給你接風洗塵。現在你飯也吃了，話也說了，還要怎麼樣？給你叫個男人？”
季如音氣得臉上漲紅：“你……”
裴雅逸已經快步走出餐廳。
他沒有注意到，斜對面的角落裡，坐著剛剛和他通完電話的人。
……
季如風微笑著走回來，在蕭輕塵對面坐下，正要說什麼，卻發現她的神色不太對。
“輕塵？”他微微皺眉，眼裡有些擔憂：“你怎麼了？”
蕭輕塵回神，淡淡笑了笑，反問他：“我怎麼了？”
季如風便鬆開眉宇，不再追問，他一貫是有分寸的人，聽得懂她話裡的掩飾。
於是相顧無言，直到主菜上來，季如風幫她切好牛排，輕輕推到她面前。
蕭輕塵看著一盤子切得大小均勻，分佈整齊的肉塊，微微嘆了口氣：“師兄，其實你不用……”
“怎麼，嫌棄騎士的手藝不好？”季如風知道她要說什麼，出聲打斷她，再把紅酒杯推到她面前：“嘗一點，店裡到的新品。”
蕭輕塵端起來抿了一口，酒味醇香，微甜微甘，極好的味道，她卻覺得苦澀，喝了一點便不再碰了。
季如風看得出她的心不在焉，來之前還好好的，不知道是不是在自己離開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他想說點什麼，但無從開口。
一頓晚餐的氣氛不是很好。
兩人走出餐廳時，寒風凜冽，蕭輕塵走在前面被冷得倒退一步，季如風站在她後面，輕笑一聲：“公主，還是讓騎士為您開路吧。”
他說著，一步跨到她前面，擋住凜冽的風，修長的手伸出來，卻只是隔著衣袖握住她的手腕。
蕭輕塵被他拉著一路慢慢走過街道，走了片刻，她忽然停下來。
季如風回過頭，眼裡有些疑惑地看著她。
“騎士，”蕭輕塵微微一笑：“有件事情交給你辦。”
季如風從善如流：“樂意為您效勞。”
“教我開車吧。”蕭輕塵道：“駕照都是幾年前的了，我有點不敢上路。”
“那我可不是無償服務。”季如風微微聳肩，笑得戲謔：“公主是不是要給我工資？”
蕭輕塵點頭：“好啊，學會之後，我請你吃大餐。”
“成交。”
季如風的聰明之處在於，他永遠知道在什麼人面前說什麼話，知道什麼是該問的，知道在什麼時候給對方留有空間。蕭輕塵願意和他相處，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這個。他不會問，為什麼你在吃飯的時候有些走神，為什麼你突然想起學車，為什麼你一向要和我保持距離，現在卻願意讓我教你開車。
蕭輕塵不喜歡麻煩，和季如風相處可以省去這些麻煩，她自然樂意。
於是學車的事情就這樣定下來，元旦三天，蕭輕塵每天都出去和季如風學車，早上出門，晚上才回來，通常都是在外面吃。弄得裴巍然這個死宅都有些怨念了，因為沒人給他做飯吃。奇怪的是裴雅逸好像也很忙，三天只來了一天，還是晚上來的，帶著一些夜宵，陪著蕭輕塵兩人吃完就匆匆走了。
蕭輕塵神情自若地看著膝上型電腦，裴雅逸說走了，她也只是淡淡地“嗯”一聲，連頭也沒回。
裴巍然吞下最後一個小籠包，小心翼翼道：“姐，你倆……吵架啦？”
“……”蕭輕塵用看智障的眼神看著他。
“……”裴巍然被這眼神看得五內鬱結，於是嘴賤道：“你電腦螢幕都熄了，還看。”
於是接下來的兩天，裴巍然都眼巴巴地看著蕭輕塵空手回來，只能一臉委屈地去泡麵。
裴雅逸忙碌了半個月，年終了，加上他又不在S市總部，許多事情等著他拿主意，一月中旬的時候，他還是回了S市一趟。臨走前反覆叮囑裴巍然要照顧好蕭輕塵，早上開車送，晚上去諾雅大門等，搞得裴巍然整個人都怨念了。
蕭輕塵看出他的無奈，於是道：“反正他走了，你也不用每天跟著我，自己玩去吧。”
裴巍然語氣幽幽：“萬一你趁我哥不在，有外遇怎麼辦？”
蕭輕塵：“……”
裴巍然接下來的一週也沒吃到她做的飯。
……
最後還是沒有讓裴巍然去諾雅大門接她，畢竟太招搖了，上次楚君的事情已經給蕭輕塵提了個醒。她跟裴巍然說好，要是回來得晚並且沒人送，就去接她，平時天晚了就去公交車站臺接。畢竟上次遇到那個流浪漢的事情純屬巧合，總不能那麼倒黴，每天都遇到吧。
於是每天下午，蕭輕塵都會跟著季如風練習一下開車，半個月之後，蕭輕塵已然重新熟悉了開車技巧。
季如風從副駕駛下來，笑道：“恭喜出師，該請我吃飯了啊。”
“當然，”蕭輕塵出了駕駛室，把車鑰匙還給他，眨眼道：“不過吃飯之前，先去一個地方。”
“什麼？”
“我看好了一輛車。”蕭輕塵微微一笑：“很便宜，幾萬塊錢，用來代步的。騎士有沒有興趣陪我去看看？”
季如風接過鑰匙坐進駕駛室，示意她上車：“怎麼突然想起買車？”
“坐公交車要走好一段路，不太方便，那種電瓶車看著又不是太安全，所以就想買一輛。”蕭輕塵坐在他身邊，語氣輕快：“走吧，你幫我參考一下，覺得可以就定下來，年前估計就能提車了。對了，現在還有優惠活動呢。”
“真是勤儉持家的公主殿下啊。”季如風說著，眼裡卻有些憐惜，他半開玩笑道：“叫我一聲王子，我就送你一輛車哦，唔，不過不能太貴，一百萬以內的。”
王子是配公主的。
蕭輕塵假裝聽不懂，只當他是開玩笑，目光直視前方：“不用了騎士，這輛車我用來代步足夠了，再說我一個小職員，車子太華麗就顯得滑稽了。”
最後還是去看了那輛車，一輛緊湊型車，1.5L的排量，自動擋，純白的車身，價格在十萬以下，價效比已經非常高了。
蕭輕塵交了定金出來，季如風在門外等著她，語氣輕鬆地調侃：“買了車可就離你買房的距離遠一些了啊。”
“是啊，基本上一年的辛苦錢了。”蕭輕塵失笑：“那我只好更加努力地工作了。”
“我給你想個辦法，”季如風發動車子，笑道：“公主只要嫁給王子，就可以住在城堡，不用自己攢錢買房了。”
蕭輕塵微微搖頭：“可惜我並不是公主。”
“落魄的公主也是公主。”季如風笑得眉眼明朗。
蕭輕塵一頓，淡淡笑了：“沒有城堡和父母的公主，怎麼算得上是公主。”
這話聽得季如風一怔，他從未聽她提起過自己的身世，突然這麼一句，倒讓他驚訝起來。
季如風以為蕭輕塵會繼續說下去，她卻面色平靜，隨口切換了話題：“想吃什麼？我可是很少請人吃飯的，機不可失啊。”
季如風無奈，知道她是猜準了自己不會追問，於是只好道：“我也不好打劫剛剛買車的人了，好久沒有吃你做的飯，不知道今天有沒有這個運氣？”
“當然。”蕭輕塵微微一笑。
……
季如風在樓下停好車，和蕭輕塵一起抱著一堆食材上樓，剛一進門，就把裴巍然嚇了一跳：“姐，你……你居然真的……”真的有外遇了。
最後半句話被蕭輕塵一個冷漠的眼神扼殺在喉嚨裡。
蕭輕塵把食材放進廚房，看著有些尷尬的兩個人，方才開口：“這位是季如風，我的同事，多年的朋友。”
然後看向裴巍然，淡淡道：“裴巍然，遠房堂弟。”
裴巍然：“……”為什麼我覺得你的語氣充滿了嫌棄？還有，我哪裡遠了？我可是你哥的親堂弟！
季如風伸出手，從容大方，一臉謙和的笑意：“你好。”
“你好。”裴巍然笑得乾巴巴的。
“隨便坐坐，很快就好了。”蕭輕塵一邊從門後取下圍裙，一邊招呼季如風：“桌上有水果，暖壺裡有熱茶。”
“不用我幫忙？”季如風笑，將手裡的東西放下，打量著房間，想看看有什麼需要收拾的地方。
“不用了，廚房小，擠不下你。”蕭輕塵也笑，轉身進了廚房。
季如風失笑，轉身去了外面的陽臺，看看那些多肉有沒有被她養死。
裴巍然看著他們相處融洽、極為自然的樣子，有些凌亂，反應過來，賊兮兮地跑進廚房，在蕭輕塵背後陰魂不散道：“你居然揹著我哥……”
“這是誰的家？”蕭輕塵“蹭”一下抽出菜刀，頭也不回道。
裴巍然被嚇一跳，倒退一步，抱著門框道：“房東家。”
蕭輕塵冷哼一聲，懶得理他，拿出食材開始處理。
“那個，那個，”裴巍然隔得老遠，伸出手指指點點：“我要吃清蒸魚，還有紅燜翅中。”
蕭輕塵聽見他陰魂不散的聲音，有點煩了，轉過身，菜刀還舉在手裡。
“你，你別過來！”裴巍然瞪眼：“我要告訴我哥，你欺負我，還帶外人來家裡吃飯！”
他顯然忘了，裴雅逸可從來不是站在他這一邊的。
“哦。”蕭輕塵漠然轉身，菜刀剁在菜板上，聲音整齊而快速。
裴巍然看她油鹽不進的樣子，簡直無語凝噎：“你……”
“叩叩——”清晰的敲門聲響起。
蕭輕塵一頓，回過頭來，和裴巍然詭異地對視一眼。
然後是門開的聲音。
裴巍然顫顫巍巍：“好像……哥的確是今天回來……”
“你怎麼在這裡？”裴雅逸的語氣絕對說不上友好。
季如風鬆開握住門把的手，淡淡一笑：“我怎麼不能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