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風聲鶴唳
蕭輕塵站在人來人往的路口，手腕被裴雅逸拉住，偶爾有路過的行人好奇地看他們一眼，顯得有些滑稽。
裴雅逸說：“上次的事情，一次，我就已經很怕了。”
蕭輕塵知道他說的是那天晚上被那個流浪漢追了一路，還試圖破門而入的事情。她知道事情已經了結後，也沒有多問。她一直處在一個比較安穩的大環境下，這樣的事情畢竟罕見，自然防備心不會太強。
只是裴雅逸這樣做，的確考慮周全，他沉沉的語氣，聽得人心尖微顫。
“走吧，”蕭輕塵輕輕嘆了口氣：“我請你吃飯。”
裴雅逸手上一頓，眼裡沉沉的霧靄終於有了流動的趨勢，他往前走了一步，和蕭輕塵並肩走在一起，然後鬆開捏著她手腕的手，轉而握住她微涼的指尖。
溫暖的掌心包裹住蕭輕塵的手指，她掙了掙，自然是徒勞，索性由著他了。
燈光昏暗的小巷，頭頂是密密麻麻纏繞的電線，腳下是溼滑的路磚。
裴雅逸皺著眉，把蕭輕塵往自己身邊拉了拉，一手攬住她的腰，低聲道：“穿高跟鞋還要走這種路。”
蕭輕塵無語地看著他：“我能穿高跟鞋在下雨天跑步。”
裴雅逸正要說什麼，就見她眉眼含笑，如一副漂亮的山水墨畫般鋪展開來，眼角眉梢，俱是柔和：“到了。”
老舊的燈泡發出橘黃色的燈光，門口放著煮東西的器具，熱氣騰騰，空氣裡散發出濃厚的食物味道，似乎將冬夜的寒冷都驅散了些許。
“老闆，一碗牛肉麵，三兩，加個煎蛋。”蕭輕塵語氣熟稔，說的是C市的方言，雖然聽著極像本地人，但她也只會這一句。
老闆是個四十多歲的大嬸，聽見蕭輕塵的話，隔得老遠應了一聲：“好嘞！”
裴雅逸眼裡有些笑意：“你在說什麼？”
蕭輕塵回過頭來，指了指面前陳舊的木桌木椅：“坐。”
她眼裡光彩熠熠，即使站在這深巷破舊的小店面前，也顯得清新灑脫，不拘一格，讓人看得移不開眼。
裴雅逸看著泛著些微油光的桌椅，倒也沒說什麼，拉開椅子坐在蕭輕塵對面。
倒把蕭輕塵看得一愣，心想他什麼時候潔癖症好了？
很快，一碗熱騰騰的牛肉麵就端了上來，澄亮的湯色，淺黃的麵條，放了幾大塊軟嫩的牛肉，還有一個煎得微微焦黃的雞蛋，撒了一點嫩綠的蔥花，看得人食指大動。
蕭輕塵單手撐著下巴：“外面的商鋪租金太貴了，雖然這裡位置遠一點，但是味道很好。一個城市的美味，往往就隱藏在這些蒼蠅館子裡面。”
裴雅逸夾起煎蛋，輕輕咬一口，嫩嫩的蛋黃就破開，香濃的味道纏綿在唇齒，尚未凝固的一點蛋黃流瀉出來，包裹在舌尖，美好得讓人說不出話。
“湯也很好喝。”
他低頭喝了一口湯，鹹淡適宜，湯裡的蔥花清香撲鼻，再咬一口用小火燜得軟爛的牛肉，整個寒冷的冬季似乎都遙遠起來。熱氣氤氳，坐在對面的人臉上帶著許久未有的親和笑意，精緻的臉，漂亮的眼，微挑的眉，美好得彷彿一幅畫。
裴雅逸沉默著進食，即使是吃麵條，他也沒有發出一絲不雅的聲音，他很快吃了一半，忽然抬起頭，冷不丁問一句：“這裡的牛肉麵好吃，還是高階餐廳的鵝肝好吃？”
蕭輕塵原本正看著店裡忙碌的老闆出神，聽他這麼一問，倒是愣住，她沉默片刻，道：“各有各的好處。”
“那你更喜歡哪一種？”裴雅逸不自覺地捏緊了筷子，目光深沉地看著她，幾乎有些咄咄逼人。
蕭輕塵對上他的目光，良久，還是率先別開，輕聲道：“快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嗯。”裴雅逸淡淡地應一聲，低下頭繼續吃。
老闆已經收拾好離去客人的餐桌，她走過來，滿臉笑容：“好久不來了。”
蕭輕塵也笑：“最近比較忙。”
老闆突然看見了裴雅逸，滿臉滿是驚訝：“這是……男朋友？哎，好帥的小夥子。”
“不是，”蕭輕塵微微搖頭：“這是……”
“嗯，面很好吃，謝謝老闆。”裴雅逸一句話打斷她。
C市的語言並不難懂，很大程度上接近普通話，只是發音的語調有所不同，只要仔細聽，裴雅逸也能聽懂。他大概理解了麵館老闆說了什麼，也知道蕭輕塵又要否認，於是立刻出言承認。
裴雅逸唇角的笑意直達眼底，那笑容極為亮眼，看得蕭輕塵都忍不住別過頭：“吃完了就走吧。”說著就拿出錢包，把錢交給老闆。
倒是那老闆，有些不贊同地看著蕭輕塵：“剛吃完東西，先坐會，哪有這樣對男朋友的。”
蕭輕塵：“……”
裴雅逸笑得肩膀微微抖動。
燈光曖昧，薄霧迷濛，他坐在燈影下，昂貴的著裝，精緻的髮型，俊逸的側臉，純粹的笑容。蕭輕塵只微微一瞥，眼裡就閃過一絲無法掩飾的驚豔。
裴雅逸看見了，但他明智地不拆穿，因為他知道，對面這個人極容易惱羞成怒，如果現在揭穿她，說不定就弄巧成拙，以後她都不會跟自己說話了。
於是他笑著站起來：“很好吃，謝謝你請我。”
這是裴雅逸少有的溫柔的樣子，褪去了尖銳的稜角，只剩那雙亮晶晶的眸子，目光深深幾許，倒映著蕭輕塵的樣子。
蕭輕塵彷彿被燙到，慌亂地別開眼，匆匆地走幾步超過他：“吃飽了就走吧。”
她走在他前面，所以看不到，他眼中笑意更甚，明亮又璀璨，是她從未見過的好看。
那天晚上，裴雅逸最後還是帶著蕭輕塵，打了一輛車回去。程宇開著那輛價值不菲的豪車，一臉苦逼地跟在後面，最後裴雅逸還住在了裴巍然房間裡。程宇默默地去附近找了家賓館，尋思著下個月是不是該提一提漲年薪的事情了。
生活照樣是不溫不火的樣子，蕭輕塵業績穩定，有了穩定的客戶群，熟悉的客戶又會介紹新的客戶，每月她也會收集一些新的資源進行開發，基本上完成部門給的基本任務不在話下。經過技術部一月的網站製作，諾雅完成了對奧奇官網的初步設計和框架，奧奇張部長看了內容，覺得沒什麼錯處，便籤字定稿，進入後續資料上傳與更新的階段。
自從上次裴雅逸跟了自己一路，說了那番話之後，蕭輕塵便儘量不在晚上出去，同事間能不去的應酬也儘量不去，每天程宇準時來接蕭輕塵時，她也不再逃避或者推辭。
直到十二月底的某一個週五。
週五，預設的狂歡夜，一群忙了一週的小年輕在完成周總結報表之後，跟著下班鈴聲一起歡呼起來：“萬歲！”
然後相互邀約著，下班要去哪裡玩。
呂雪用手指戳了戳蕭輕塵：“輕塵，你要跟我一起去買零食嗎？聽說今天有優惠活動哦。”
蕭輕塵略微思索，還是拒絕：“算了，我在網上買，一樣的。今天有事，就不去了，下次吧。”
“啊，又有事啊。”呂雪撇了撇嘴，小聲道：“輕塵，你老實交代，最近是不是談戀愛啦？最近老是有事有事，連集體活動都不參加了。”
蕭輕塵被她這話說的一愣，好一會才憋出一句話道：“別亂說……”
她們正一邊說話一邊出電梯，聲音雖然很小，但只要有心，還是能勉強聽清楚在說什麼。呂雪走到門口，正要鬆開挽著蕭輕塵的手，就聽見一道嬌柔的聲音：“小蕭啊，交了這麼好的男朋友，也不跟大家說一聲，這麼小氣呀。”
蕭輕塵微微皺眉，但也只是一瞬，她鬆開眉頭，循聲望去，就看見黃經理的秘書，頂著一張畫著精緻妝容的臉，穿著知名品牌的服飾，眼角一片笑意。
“抱歉，”蕭輕塵笑意淺淡：“我不是很懂楚秘書的意思。”
楚君，黃經理的秘書，平時總是一臉笑意，對誰說話都很親切，在部門裡很有人緣。
楚君的笑容就有些深了：“小蕭，何必藏著掖著，好幾次我都看見那輛車來接你了。這種事情，即便說出來，我們也不會質疑你什麼的。反倒是這樣低調，更容易讓人揣測啊。”
她陰陽怪氣，語氣說不上友好，周圍一個部門的同事都還沒走遠，聽見這對話，都或多或少地投來好奇的視線。
蕭輕塵還在疑惑，正要說什麼，就看到一輛熟悉的黑色車子停靠在諾雅門衛室外，車窗降下來，是程宇的臉，他笑得一臉燦爛，朝蕭輕塵揮手。
“……”蕭輕塵眉毛一抖，勉強扯了扯嘴角：“楚秘書，你誤會了，這個是……”
她話未說完，就看到後座的車窗也降了下來，裴雅逸冷峻的臉露出來，深邃的眸，俊美的臉，和蕭輕塵四目相對。
楚君這才笑出聲：“誤會什麼了？裴氏的裴總，不是你的男朋友？說起來，還真要感謝你呢，要不是你，這次奧奇的網站，說不定還不是我們諾雅來做呢。”
這話就相當有水平了，她既沒有說蕭輕塵是依靠裴雅逸的關係才得到奧奇的案子，也沒有說蕭輕塵本身沒有任何本事，但就這麼輕輕一句，就引起所有人的懷疑。
蕭輕塵同一個部門的銷售人員都知道，在接下奧奇這個案子之前，黃經理明示暗示的，一早就透露出，部門副經理的位置空置許久，然後又對奧奇的案子大加渲染，直言是裴氏進軍廣告業的訊號。
十二月一過，馬上就是年終，公司要舉行年會，按照慣例，一般會在年會上宣佈重大事件。比如任命，表揚，升遷之類的。
蕭輕塵之前拿下了奧奇網站建設的案子，銷售部副經理的位置，在許多人眼裡都是板上釘釘屬於蕭輕塵了的事實。直到現在，楚君一句話，透露出蕭輕塵與裴雅逸的關係，讓所有人新生疑竇。
“楚秘書，你……”
“你們在說什麼？”一道溫和的嗓音傳來，季如風拿著一本檔案走過來：“輕塵？”